今年是个丰收年。
李家田里收成不错,此外,佃户们交上来的租比去年多一成。
李海阔大喜,决定年底大办一场,过个吉祥年,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虽然决定是李海阔做的,但大小事宜却要家中女眷操持。
陈早婷家务活是没话说的,但迎来送往、举办宴席,她不擅长。
开始,她为了防着安红豆和吴玲珑,只让她俩做跑腿的活儿。后来,办宴席需要解决借桌椅、算人数、定菜谱、备食材、挨家通知等诸多杂事,李家自家又要张罗过年需要的衣食杂物,陈早婷开始忙得头昏脑胀、频频出错。
不得已,陈早婷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账本交给了安红豆二人,让两人分担事务。
许是曾经总是被忽视的那个,陈早婷改嫁后格外注重面子,凡是能出风头的活动她都喜欢参与。
她将筹备李家过年之事全权交给了安红豆二人,自己则带着李盼儿姐妹俩专心摆宴。
安红豆和吴玲珑第一次接下筹备全家过年的任务,一边觉得新鲜有趣,一边有些心中忐忑。
两人各自回娘家紧急学了些办事章法,心里有了些底。
这日,安红豆正在盘点布匹,算着是否足够为李家每人裁一身过年用的新衣。吴玲珑则拿着算盘对账,确保万无一失,以防归还时被婆母挑错。
“玲珑,你还没算好吗?”安红豆按每个人的尺寸分好布匹,回头找玲珑却发现她眉头紧锁。“遇到什么难题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再来算一遍。”
“不是咱们的账目有问题,是陈早婷她的账好像有大问题。”吴玲珑说道:“红豆,你快来算一遍,若是我没错,那她岂不是一直在从李家偷银子?”
“怎么会?”安红豆觉得不可思议。她连忙拿过账本和算盘。
一炷香过后,安红豆放下账目将它合上。这账本身没问题,但每笔价格都有出入。若不是两人此次亲自采买、付账,单拿这账本来看,怕也发现不了问题。
针线布匹、纸墨笔砚,凡是陈早婷记录的账目,每笔价格都比实际市价贵上些许,积少成多,一年下来就有很大一笔钱不知去向。
两人小声讨论一番,决定先将账本扣下。
虽然这账是陈早婷所记,但单看结果不能归因。许是李盼儿姐妹借采买虚报物价,借机给自己存私房钱;又或者陈早婷借管家机会,公饱私囊;甚至可能是李海阔早已知情,默许此事。
安红豆二人初来乍到,虽发现异常,但不好声张。
弄巧成拙或者打草惊蛇都不妙。两人决定凭借自己的力量,调查此事。
庆贺宴在小年当天如期举行。
亲朋邻里、佃户佣人都被邀请到场。不过前者在院中,后者在院外。
李泽礼和李泽仁为此特意告假回家。
开场前,李海阔高声致辞。
此宴一为庆贺今年丰收,二为感谢众人一年辛勤劳作,三为祈福盼来年万事顺遂。
陈早婷在宴会上大出风头。安红豆和吴玲珑二人则在暗中默默观察。
安红豆发现陈早婷忙着同宾客叙话、享受众人追捧,顾不上两人。她向吴玲珑示意,二人一左一右坐在了陈早婷娘家人身旁。
“这位婶子怎么称呼?好像是第一次见。”安红豆先开了口。
“我是陈早婷娘家的大嫂,你们二位是?”
“我俩是李家表亲,不过得从前面那位李夫人那儿论。”
“哦,难怪看着面生。瞧你俩模样俊俏还年轻,嫁人了吗?”
“成亲了。这不正是为了将来给孩子留些关系才来交际。婶子,你既然是现在这位李夫人的娘家人,想必很了解她吧。”
“那咱们是没缘分了,要不然还想给你俩说个媒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两人一来一往聊得尚算热络,不过听安红豆突然打听陈早婷,她升起几分警惕。
吴玲珑见状连忙搭话:“我俩身份尴尬,论关系是要叫泽仁和泽礼一声表哥的,但和李夫人却攀不上什么亲。这不想着从您这儿了解一下,好知道李夫人的喜好和忌讳,改日再来拜访时好投其所好拉近些关系。”
“是呀,是呀!要是您愿意说说,可是帮我俩大忙了。我俩都是知恩图报的,不会让您白帮忙。这次来没提前准备,不过路上打发时间带了点针线活做。要不这样,您给讲讲李夫人在娘家或者之前的事儿,这些针线送您。”安红豆和吴玲珑打起配合。
那婶子拿起线捻了捻,收进了怀里。“顶好的线呢!那我就收下了,和你们讲讲我知道的,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若帮不上,这东西我也不还的。”
两人连忙表示同意。
陈早婷,家中第五女,上面一哥三姐,下面一妹一弟。
家中依靠种地为生,男孩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力。陈早婷母亲生下一子后接连得女,加重了她对男丁的重视。故陈早婷的三个姐姐都以花、草为名,而到了她则请了村里有文化的先生算名。早婷寓意女早停。以此为她名后,陈早婷母亲果然又得一子。
“我那婆母偏心,大儿子小儿子、大姑娘小姑娘,她都惦记。中间那几个就顾不上了,当初嫁陈早婷还是为了给小弟凑钱取妻。”
陈早婷的前婆母因她连生两个女孩对她多加磋磨,这种情况直到她生下小儿子才有所好转。因此,她为小儿子取名李天赐。
“她对那小儿子呀,可宝贝着呢!要不是那老太太不放手,怕是早就带过来了。”
安红豆试探道:“听表哥说,李夫人前两年生下来泽信表弟。那改日登门,我俩给他备份礼物,多多夸奖?”
“要我看,陈早婷对泽信可不及对天赐一半上心。其实也能理解,生泽信的时候日子好过了,不觉得什么。生天赐那会儿,可大不一样。天赐出生前,她月子里不仅吃不上一口热饭,还得伺候全家。天赐出生后,她婆母态度完全不同了,月子里不仅不用她干活,还让她好好养身子。你们想,那天赐对她来说能不重要么。”
两人听完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看起来强势的婆母有这样一段委曲求全的过往。
宴会结束后,宾客散尽。
陈早婷将善后的工作交给了安红豆、吴玲珑及李家三姐妹。
李泽仁和李泽礼主动来帮忙。
“夫君,你见过母亲之前生的弟弟吗?”安红豆拉住过来搬桌椅的李泽礼问道。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好奇罢了。”
“不曾见过。”
“从来不曾?过年过节也不曾?”安红豆惊讶的追问。
李泽礼停下动作,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她,再次说道:“确实不曾。仔细想来不奇怪,母亲前夫乃是家中最得宠的小儿子,意外早逝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老太太自然看得紧。”
李泽礼的眼神深邃,安红豆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心中在打小算盘。“最近在和玲珑准备大家过年所需用品,还有要往亲友家送的礼物,拿不准要不要往那儿送罢了。”
安红豆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她安慰自己,李泽礼最喜欢诈人,只要她不说,李泽礼最多知道她俩有事相瞒,绝不会知道具体事宜。
“母亲娘家的礼物不用准备,母亲会自己来。只要家里不缺东西就好,即便母亲挑理,父亲也会帮你们的。”李泽礼接受了安红豆的解释,向她嘱咐道。
等收拾妥当,二人一同回房。
安红豆推看门,“哎呀”一声,连忙又将门关上,将李泽礼拦在门外。
以往他们兄弟二人每隔七日回一晚,这次突然归来,安红豆二人都忘了将吴玲珑的日常用品挪回去。
见安红豆的反应,李泽礼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主动解围道:“这次告假归来不多留,明日我们就早起回书院。过段时间新年,书院会闭院多日,故明日回去后我们年前不再回来了。你和二嫂不必麻烦,今晚我去和二哥睡。不过娘子,希望我下次回来时不要再将我拒之门外了!”
安红豆不自觉间红了脸,连忙赶他去换吴玲珑回来。
“李泽礼越长大她越招架不住了!”安红豆心想。
“玲珑,泽礼说陈早婷自嫁过来后不曾见过李天赐,若她当真宝贝李天赐,这不合常理。”安红豆和吴玲珑说了自己的怀疑,两人决定去见一见李天赐。
年前,安红豆借采买之便多方打听,确定了李天赐的住址。
这日,她拉着吴玲珑去看李天赐。
虽然同为李姓且沾亲带故,但从房子上看李天赐祖母家的条件与现在的李家相差甚远。
李天赐家没有围墙,是篱笆围的院儿。两人在附近转了两圈,见到有个男孩儿回来,看年纪应该就是李天赐了。
这孩子衣着整齐,衣裳所用布匹不是便宜货。更显眼的是,他脖子上明晃晃挂着一枚金锁,竟也不怕丢了或被抢。
怕引起李天赐祖母注意,安红豆二人没再上前。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红豆和吴玲珑不停忙碌,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前将一切筹备妥当。
李海阔在全家面前表扬了二人。
陈早婷没作声,转头却朝二人要回账本。
“啊!娘,那账本不小心让水打湿了。我晾干后发现很多字迹都糊了!你若不嫌弃等下我去取。不过那本是不能再用了,正好新年新气象,要不您再取本新的,从明年开始重新记。”安红豆眼睛一转,小声说道。
“打湿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到你们手就没了!”陈早婷生气道。
“母亲,红豆还小,第一次办事难免有些纰漏。好在给她的是记录家中花销的内账,都是自家人,不会计较。”李泽礼出声道:“钱款总数是母亲给的,想必和往年出入不大,既如此账目差距也应该不大。旧账本已经毁了,今日便一笔勾销,明年重新开始吧!”
不知陈早婷出于什么考虑,听了这话她没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