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瘾

    直到苦涩黏腻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沈舒宁才不得已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谷七半蹲在她床前,舀起一勺黑色药液,放在嘴边吹了吹,直到确认不再烫嘴,这才慢悠悠将勺子递到她嘴边,“啊……”

    沈舒宁咽咽口水,鼻腔满是各种药渣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俊脸,似乎连中药都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起来。

    她张大嘴巴,紧闭双眸,嗷呜一口便将药吞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吧。

    “姑娘的身子,甚是虚弱。”

    “若不加以好生调养,怕是……”苏子先生捋着白花花的胡子,语重心长道。

    一旁的元宝急忙附身在她腿边,眼中满是担忧。

    闻言,沈舒宁倒是没有多余的感受。

    毕竟,这本就不是她的身体,要说最难受的,莫过于待在家中的沈老爷和沈夫人了。

    她摇了摇头,回到,“不碍事的,爹爹说我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长命百岁。”

    苏子先生怔愣一瞬,随即轻笑出声,“是啊,姑娘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话毕,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慕朝。

    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掏出包蜜饯,随着手上翻折的动作,一股甜腻的气味四散开来。

    好甜。

    沈舒宁看着亮晶晶的蜜饯,两眼发光,若非她此时浑身毫无力气,怕是要扑上去吃干抹净了。

    慕朝看着她这幅快要流出口水的模样,不由得牵起嘴角,随手拿了颗,好整以暇道,“汤药可还苦?”

    沈舒宁点点头,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

    “不枉我一早便下山买来这蜜饯。”他故意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蜜饯,堪堪露出一丁点供人下嘴的位置来。

    沈舒宁此刻全然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眼中只有甜丝丝的蜜饯,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

    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他微凉的指尖,慕朝只觉得心尖一颤,另一只手的力道差点儿将身旁的柜子碾碎。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灵活又滑腻的舌尖轻轻掠过指缝,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

    而沈舒宁则全心全意地与他的指尖做搏斗:可恶,为什么他还不松手。

    “啧啧啧……”荣如玉捏着鼻子,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也不知这话是对谁所说。

    沈舒宁这才注意到她与谷七间的距离多么暧昧,赶忙松了口,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迟来的脸红犹如翻腾的海浪,让她的心随之躁动起来。

    她不懂仅有几面之缘的谷七为何对自己这么好,难道……

    脑中小剧场再次上演,沈舒宁连忙紧急掐断。

    不会的,他只是可怜自己罢了。

    想到此,沈舒宁眼中多了几分落寞,将身后的被子又攥紧了些。

    但很快,她又想起此前荣如玉所说的人贩子一事,于是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强忍着不去看谷七,“你可找到那伙儿人贩子的踪迹?”

    荣如玉垂下脑袋,泄愤似得踢着脚边的板凳,“并未。”

    尽管这话有些残忍,但他如今只能等着某一天再次撞见他们掳人的现场。

    无他,仅因为这群人简直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每当他找到些线索,总会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掐断。

    好似有人在背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身为城主府的人,我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攥紧拳头,脸上满是不甘。

    但下一秒,荣如玉便感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牵起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掰开他发紧的指节,“哥哥不要自责。”

    元宝脸上仍带着惧意,但还是大声道,“哥哥救了我,哥哥是好人。”

    “对不起,之前错怪了哥哥。”说着,元宝闭上眼睛,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我让娘亲承包你一辈子的包子!”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笑出声。

    除了两位当事人。

    只见荣如玉无措地摸着脑袋,颇有副受之有愧的样子,甚至不敢去看小小的元宝,“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慌张道。

    元宝似是没料到他的反应,先是呆愣在原地,随即便蹦蹦跳跳地揽住他的腰,一口一个英雄哥哥地叫着。

    对于旁人,这招怕是没那么奏效,但在一心想要行侠仗义的荣如玉这里,可是颇为受用。

    他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嗯。”

    沈舒宁看着前一秒还像只炸了毛的猛兽般的人如今却变得一副任人宰割的温顺模样,也不由得捂嘴偷笑起来。

    一道热烈的视线自身体左侧传来,她不自觉回头看去。

    扑通……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是不是头晕眼花的缘故,此刻谷七的棱角竟意外变得柔和起来,他眉眼含笑,认真地看着自己。

    她甚至能从他暗红色的瞳孔中看出,那上面如今仅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噗嗤。”谷七笑出声来,那一瞬,沈舒宁只觉得仿佛置身和煦的春风中,所有的疼痛与不适都消失不见,唯有他弯弯的眉眼。

    一时之间,她满脸燥热。

    按道理说,察觉到偷看别人被发现不都应该回避吗,为何他仍旧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沈舒宁后背渗出阵阵细密的汗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少。

    鬼使神差的,她开口道,“慕朝呢?”

    ……

    他变脸了!

    他不高兴了!

    沈舒宁眼看着谷七的脸色急转直下,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他又变回了板着脸的模样,将手中的碗重重放下,大步流星地离开里屋,甚至没给沈舒宁一个正脸。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沈舒宁心头闪过一丝酸涩,没好气地背过身子,“什么嘛,给谁甩脸子呢。”

    “呦,小夫妻闹矛盾了。”荣如玉像只偷了腥的猫,兴奋地上蹿下跳,看好戏几个字就差印在他脸上了。

    苏子先生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别添乱了。”

    “走,元宝,爷爷带你去挖草药。”他眯起眼睛,弯腰抚摸元宝的脑袋。

    “好耶!哥哥也去吗?”元宝眨巴着一双大眼,恋恋不舍地看着荣如玉。

    荣如玉下意识便要拒绝,但奈何苏子先生向他甩来一记眼刀,他便“很有眼色”地为沈舒宁关上了门。

    “床头吵架床位和,夫妻没有隔夜仇……”离开之际,他还不忘挖苦道。

    沈舒宁气得伸出手腕,对他使出一记国际手势。

    但如今的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

    阳光顺着纸糊的窗户打进来,不偏不倚照在沈舒宁脸上,她紧闭双眸,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不行,必须把话说清楚!

    沈舒宁扶着床,挣扎起身。

    “吱呀”一声,她用力推开厚重的木门,环顾自周。

    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躁动的风将屋子对面树上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沈舒宁眯起眼,抬手按下被吹乱的头发。

    恍惚间,她看到了端坐在树上的人影。

    好啊谷七,还跟她杠上了。

    看她不爬上去,狠狠出这口恶气。

    说罢,沈舒宁便卷起袖子,将额前的碎发捋至耳后,稳稳地扎了个马步。

    “喝!”她大叫一声,便哼哧哼哧地往上爬。

    奈何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掌握过爬树这门技能。

    呲溜一声,她便狼狈地从仅离地半米的高度滑了下去。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慕朝,他皱起眉头向下看去,似是不满有人打扰他的清静。

    但看清来人的脸,他的表情突然变幻莫测起来。

    混合着诧异、窃喜和怨气几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再三,他还是没能开口,只是抱着臂,自上而下俯视着沈舒宁。

    这一看,沈舒宁便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她指着慕朝,厉声道,“有本事你就不动!”

    说罢,她便脚踩树干,手抓树枝,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向上移动着。

    回头看去,已然离地有了一段距离,她兴高采烈地昂起头,像一只急需夸奖的小动物道,“我做到了!”

    慕朝抿嘴,努力忍住嘴角的笑意。

    突然,一股恶寒自沈舒宁脑袋弥漫到四肢,只听“检测到宿主崩人设一次”。

    下一秒,她就浑身脱力,大脑一片空白。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上方人的表情由平淡转为担忧,沈舒宁释怀地笑了。

    看吧,他输了。

    扑簌簌……

    不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沈舒宁方才回过神来。

    她睁眼,入目便是慕朝那棱角分明的脸。

    他眸子里是藏不住的担忧,撑开胳膊牢牢将她护在身下,“可伤到?”

    沈舒宁不自觉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开口道,“这里。”

    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脏正轰鸣着。

    食指尖一路向上,掠过耳垂,耳骨,停在他耳后的碎发上。

    慕朝呆愣在原地,被她抚摸过的位置产生种细细密密的痒意,一面惹得他不由得往后退,另一面又叫嚣着更多。

    像是上了瘾,他紧盯身下人淡粉色的唇,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亲吻的念头。

    “锵锵!是叶子!”沈舒宁猛的将一片深绿色的树叶挡在他唇边,笑得肆意。

    一时间,慕朝竟分不清她是无意还是有意。

    “呼……”他松手,狼狈地躺倒在一边。

    听着身旁女孩开怀的笑,他也不由得笑出声。

    还真是有够疯狂的。

    身体总是比心更早一步反应,他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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