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风声呼啸，吹远了火车不再欢乐的尖锐警报。

    楚凭岚相当听话，让他揽紧，他就当真死死把顾雨摁在怀里，还顺手把顾雨恒脱臼的胳膊给他装了回去。

    顾雨恒被他扣着后脑勺，头都抬不起来，闷喊两声叫他松开点，奈何风声太大，楚凭岚没听到。

    顾雨恒觉得自己现在比火车都无能为力。

    时间不等人，他顾不上别的，能小幅度活动的左手折到楚凭岚背后，照着他的后腰狠狠一拧。

    楚凭岚闷哼一声，终于挪了扣着他头的手。

    顾雨恒挣扎着抬头，看见他嘴角未散的笑意，忽然很想一脚踹开他让他自生自灭：“……”

    这人没正形惯了，就算是如今，都要掉海里喂鱼，他还能笑得出来。

    也不知道是完全相信顾雨恒，还是真的没在怕的。

    其实顾雨恒自己心里都没底。

    顾雨恒深吸口气，忍住不骂他，从他怀里挣出手，在兜里翻找着。

    指尖碰到不软不硬的小纸块，顾雨恒用两指把它夹出来，却被姿势限制，单手打不开。

    顾雨恒无法，只能将双手从腰际绕到楚凭岚背后去，隔着一个人，摸索着打开纸块。

    楚凭岚看不到背后，只能感受到顾雨恒的胳膊抵着他的侧腰，偶尔轻动一下，似乎在扯什么卡的很死的东西。

    楚凭岚：“……”

    楚凭岚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来时是六一儿童节，正值仲夏，衣服自然不会太厚。

    只是隔着T恤薄薄的一层布料，顾雨恒胳膊的蹭触根本抵消不掉，反而因此显得存在感更强。

    最要命的是，楚凭岚侧腰有块痒痒肉，相当敏感。

    楚凭岚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身子僵的像块板，生怕放松一下自己就会脱手。

    他怀疑顾雨恒在趁机报复他。

    顾雨恒是不是成心想让他下去很难说，反正肯定不想和他一起喂鱼，争分夺秒地和他手里的东西较劲，终于在楚凭岚完全僵直前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抱紧！”

    顾雨恒猛地一扯。

    “嘭！”

    就像是降落伞骤然弹开，发出一声响，两人在空中一个急刹，晃荡着飘住了。

    一大束气球凭空出现，惊得路过的白鸽绕路而行。花里胡哨的气球下，是顾雨恒高举气球的手臂和面无表情的脸，脸色倒是精彩纷呈，同气球一般五彩斑斓，相映成趣。

    顾雨恒身侧是楚凭岚，有些反重力地搂着他，跟他飘在一条线上。

    多亏顾雨恒提醒的及时，楚凭岚没有被这一记急停甩下去。

    列车外面还真是广袤的天地，顾雨恒此刻是飘在天上往下看，脚下的世界一眼都望不到边。

    扇形的海面，环状的沙滩，再往远处是陆地，缀着同他手里气球一样色彩明艳的建筑顶，绵延至地平线。

    陆地左侧是绿到不真实的森林，深深浅浅，紧挨着森林边缘的是座城堡，城堡恢宏大气，面积辽阔，是整个陆地上最高的建筑。

    不过它与整个世界刚被大雨洗新的通透画风不同。它古老陈旧，且因为够高，在空中就能看清它破败的塔尖，透着沧桑。

    “砰！”

    头顶忽然传来气球爆炸声，顾雨恒仰起头，想看看什么情况。

    一些火流星雨似的东西从天空中落下来，落到气球上，高温使得气球爆炸。

    顾雨恒微微眯眼。

    虽被气球遮挡了大部分视野，顾雨恒还是看到了那些“火雨”的来源，正是那满天热气球里大呼小叫的欢乐小火车。

    和顾雨恒睁眼听到火车全称的印象一样，火车真的就是一辆放大版的玩具火车。

    它的外形像是玩具店中的托马斯小火车，大红和大黄占据了车身色彩的主调。不过它的车头前并非托马斯的脸，顾雨恒只能看出那是一个魔术帽形的图案。

    火车从车尾着起火。和现实的高空不同，这里的高空不缺氧，温度也不比现实地面低。火焰张牙舞爪，通路烧到车头来。

    那些融化的小块塑料掉落下来，形成一场震感的火雨，绝大部分在空中落下一段距离，便无声无息地焚烧殆尽。

    火车的广播声一开始还徒劳地响着，宛若歇斯里地的呐喊，待到火车烧了半个车身后，广播不响了。

    火车呜呜地鸣起笛。

    顾雨恒看着它划过天际，忽然想起了太阳车的神话。

    高空中太阳神正驾驶着它的太阳车，头也不回地驶向苍茫的蓝野，大海敞开怀抱，包容地纳下它所有的炽热。

    太阳深潜入海底，再也不见踪迹。

    而仰望它的人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转了一圈，同它一起坠入大海。

    视线的主人低垂着眸，不知情绪。

    “在想什么？”

    楚凭岚忽然凑到他耳边问。

    他嗓音本来就低，加上顾雨恒耳朵生来敏感，一句话弄得顾雨恒耳朵直发痒。

    偏偏那种痒又不是能通过触碰缓解的。

    顾雨恒思绪飞了大半：“……”

    楚凭岚一句话效果拔群，顾雨恒立刻回神，扭头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金毛，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脸推开：“离我远点。”

    楚凭岚被推出半米远，停顿一秒就回弹迹象。

    顾雨恒瞥他一眼，冷冷提醒：“合同。”

    楚凭岚：“……”

    某些惨痛的记忆突然复苏。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让回弹的楚凭岚不得不梗着脖子，上半身后仰，强行刹车，和他保持现在的距离。

    顾雨恒目测下大致距离，懒得和他计较，视线从他脸上重新转回指尖。

    指尖的纸片经过刚刚一番争抢，已经快被他揉烂了，顾雨恒把纸片拢了拢，试着单手沿着折痕把它合上。

    楚凭岚使劲盯着那个小纸片的侧边看，终于在顾雨恒的动作间隙，看到那是个……

    衣衫不整的小丑？

    小丑长得像扑克牌中的大王，腿边一团灰色大概是它的独轮车，只是这小丑和传统喜笑颜开的形象不大一样，它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看起来像认命了。

    楚凭岚还在奇怪这小丑怎么这般萎靡不振，跟打了败仗似的，就听见耐心告罄的顾雨恒“啧”了一声，张嘴就来：“自己折起来。”

    楚凭岚：“？”

    败仗小丑：“……”

    败仗小丑显然不太乐意，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对着顾雨恒就是一阵激烈的比比划划，叽里咕噜。

    楚凭岚：“？”

    顾雨恒：“？”

    小东西演讲似的，情绪饱满，肢体动作丰富，就是语速很快。

    楚凭岚是没听明白它说的是什么霍比特语。

    而且他还能从顾雨恒的表情看出：他也没听明白。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威胁小丑：“不折我现在就松手。”

    败仗小丑还想再叽里咕噜两声。

    顾雨恒并不给他机会：“一。”

    败仗小丑：“？”

    不是，三和二呢？

    顾雨恒的手指微微一动，隐约有分开的迹象。

    败仗小丑麻溜地把自己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