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谢晏清的声音被门板隔绝在外,秦牧在床上翻了个身,没搭理。
“叩叩。”门外人再次敲门。
敲门声扰得房间里的人心绪不宁,秦牧扯过被子盖住整颗脑袋出声抗议:“我不。”
“秦牧。”是谢晏清严肃的唤声。
表明了男人此刻已经被秦牧绝食的行为有了略微不满以及隐含的怒气。
这回里面的人是彻底没声了,在和他赌气闹绝食。
谢晏清只继续在门外沉默站了一分钟,将敲门的手放下,声线平稳:“三分钟再不出来,我就找管家拿钥匙开门。”
说完,立在原地心里记着秒等待秦牧开门。
在这里锁门谁也关不住,每个房间的钥匙都在库房放着,秦牧这个赌气行为起不了任何实际作用。
和谢晏清估测的时间差不多,没多久秦牧就踩着拖鞋一脸怨气将门拉开。
头发凌乱不修边幅,一看就是刚从床上滚了几圈消气才下床来开门的。
一些碎发扫在他前额,比起工作时候的大背头和在海市故意喷发胶做的造型要显得年轻稚嫩,说他才大学毕业都不为过。
眼睛里还残留着刚在被子里捂出的氤氲水汽,眉头压得很低,但是看着不凶。
“什么时候把手机还我?”秦牧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似乎只要下一秒谢晏清说出他不满意的话来他就会推手将门狠狠一关。
“我又不会走。”末了,大概是觉得谢晏清多虑,还故意添上这么一句。
“……好。”谢晏清没什么动作,终于松口答应。
这比秦牧想象中省略了不少步骤,他以为至少还要再战个三百回合把整栋城堡闹得翻天覆地谢晏清才会同意这事呢。
不过秦牧还是留了个心眼,他谨慎往前一步盯着谢晏清的眼睛问:“你不会还玩断网屏蔽信号那一套吧?”
谢晏清轻叹口气,伸手理了理他快要戳进眼睛的几根额前短发答道:“不会。”
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再用别的手段制止。
在把人带到这里来之前他就做好了万分准备,就算打电话给秦父秦母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况且秦牧压根就不会让秦家人过来“救”他。
秦牧拿回手机打开微信后才发现原来谢晏清早就用他的账号给秦父秦母他们发了消息,说和谢晏清出去旅游解决两人感情问题。
没人怀疑。
朋友圈还发了两个人的牵手照。
时间是他们上、床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秦牧:……
如果不是自己这么几天没有碰过社交账号,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第二人格冒出来发的了。
谢晏清可真有你的。
秦牧窝在沙发里随手给爸妈拨了个视频过去,那边接通的很快,没响几声人脸就插|入进来。
同时伴随着他妈一声亲切呼唤:“小牧你不是在和小谢黏糊着呢,怎么有空给爸妈打电话了?”他妈旁边是他爸那张幸福的笑脸。
背景不是秦家,看着有几分眼熟但是秦牧也没太注意,估摸着两口子是上哪玩去了。
他还没回话,秦母下一个问题就冒了出来,语气稀奇又带着几分怀疑:“不会是又吵架了吧?你们问题都解决了没有呀?”
秦牧刚想回的话又重新咽进肚子里,再说出口时已经变了个味道:“没吵架。”但打了一架。
“打电话给你俩报个平安。”你们儿子被绑架了你们是半点都不知道啊。
秦母听见他的回答还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笑了两声说:“难得你还学会报平安了,不过有小谢每晚和我们聊天报备你还是算了吧,等你那十天半个月一回的报平安啊我早就不知道操心多少回了。”
原来他妈和谢晏清一直都有联系,难怪他妈一点也不怀疑他和谢晏清前段时间闹分手忽然又发生大转变出国度蜜月这件事的荒唐性。
亲妈无疑。
秦牧余光中瞥见一旁谢晏清的注意也都在他这边,他开的外放,视频里的人什么谢晏清都能听清。
“算了妈,不聊了下回再打给你。”秦牧觉得没意思,本来还以为自己消失这么些天,好歹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担心,没成想谢晏清这人打入他家内部,让所有人跟着相信了这个离谱的理由。
随意扫了眼聊天界面的消息,发现夏兆昨天还给他发了消息。
夏兆:秦哥,你和谢总和好了吗?
消息显示未读,被一些群聊消息压在了下面。
谢晏清估计没注意到。
秦牧鬼使神差的点进消息打了几个字。
秦牧:没有。
对面几乎是秒回:那你……
夏兆:秦哥你是被谢总控制起来了吗?!
好敏锐的一小伙,高考阅读理解满分吧。
秦牧盯着这条消息,在输入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敲,看着对面不断刷屏的消息他最后选择回避这个问题说道:
“我给你个电话,你帮我联系个人。”
夏兆答应的很快:好。
手机上定位是个不知名岛屿,但至少还在北半球。
秦牧心里想着怎么能够顺利离开这里,顺手将刚才他和夏兆的聊天记录一条条删除干净。
如果顺利,那过两天他就能离开这里。
他才不要和谢晏清玩什么藕断丝连旧情难忘的游戏。
连锁门的权利都没有。
秦牧愤恨磨牙,对不久前某人以用钥匙开门为威胁的行为怀恨在心。
在秦牧身后枕着的枕头上,一个微小的红点,默默注视着一切。
……
秦牧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谢晏清了,虽然谢晏清面上还是和之前一样,但秦牧心里总是察觉危险。
甚至在谢晏清靠近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往后退。
男人注视他的眼神很平静,也没有做出格行为,两个人甚至都隔了半米距离,但秦牧对上他的眼睛莫名觉得心虚。
大概是刚才工作上出了点什么事,谢晏清身上气压很低。
谢晏清平时办公的时候不避着他,更有一种巴不得秦牧能来插手的放纵,但是刚才谢晏清打开电脑查看东西的时候就有一直在背着他的既视感。
不论秦牧在房间的哪个方位,电脑的背面永远都朝着秦牧。
不过秦牧不怎么上心谢晏清工作上的事,企业机密防备着他这个外人也正常。
也是在看了电脑上的东西过后,秦牧敏锐的第六感就告诉他不对劲。
谢晏清周边像是和自然界的空气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壁,站在他身边就能明显体验到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压。
他心情不佳,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躲避。
显然谢晏清不给他这个机会。
“小牧,”谢晏清声音低哑,“你想离开这里离开我吗。”
整栋城堡里的佣人都很安静,在谢晏清和秦牧在的时候他们不会留在房间里,以至于秦牧有一种空寂的恍惚感,似乎整座小岛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空旷感将他心底的不安放大,让他在对上谢晏清深邃目光时染上恐慌。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谢晏清给他带来的危机感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剧烈,这一回他甚至怀疑谢晏清是不是真的准备对他动手把他剁碎了丢海里喂鲨鱼。
“我没有。”秦牧矢口否认。
“第五次了……”谢晏清的神情很怪,整张脸泛着白,嘴里喃喃。
秦牧有些没听清,皱眉侧耳去听:“什么?”
他锁住嘴没再发出一点声响,漆黑的瞳和泛着白不正常的脸,上面表情僵硬活像鬼上身了般诡异骇人。
秦牧还想叫管家过来看谢晏清是不是病了,结果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身影就往他身上倾倒。
?
在秦牧伸出双手要扶住谢晏清的身子前,谢晏清的双臂抢先搂住他的腰。
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秦牧身上。
他下巴戳在秦牧的颈肩处,带来刺痛酸胀。
这磕碰的力道不轻,连带着秦牧发出“嘶——”的吸气声。
谢晏清将自己结结实实撞进秦牧的怀抱里。
“你……?”秦牧没有推开。
胸膛贴着胸膛,呼吸起伏间撩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谢晏清呼吸平稳,在秦牧的视角他看不见谢晏清的脸,因此也看不见谢晏清脸上神情。
被问话的人不回答,但是头从脖子那抬了起来,四目相接。
秦牧和谢晏清身高一致,比例也一样的优越。
谢晏清的行为一向古怪无厘头,他覆盖下来的时候秦牧也没琢磨通他的动机。
他们胸膛抵着胸膛,心跳振动心跳——现在唇亲吻着唇。
远远望,他们耳鬓厮磨宛若一对难舍难分的亲密爱人。
谢晏清的唇有几分凉,但是很软,亲过来的时候喜欢先贴一会儿再张开叼住他下,唇的唇肉轻咬研磨,再又从嘴角细致地一点点用吻覆盖。
这样温柔的攻势,秦牧无法抗拒。
前面亲吻得有多温柔后面就会有多疯狂,他恨不得将秦牧一整个吞吃入腹,是那样急切猛烈,亲得秦牧舌根发酸双腿发软也不见得有半分消退。
亲得秦牧想后退,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覆盖到后脑的手阻断。
“唔……”秦牧的抗议声都被男人的嘴堵住。
谢晏清在这件事上很专心,他带着被亲得七荤八素的秦牧来到某个房间,又将门一关,直到秦牧倒在一片柔软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厅室来到了卧房。
他能欺骗大脑,但是不能欺骗自身的反应。
半是妥协半是默许,他环上谢晏清的脊背。
那里瘦得骨头突出来,好像在刚在一起的时候谢晏清还没有这样清瘦。
好像是在出差后,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出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谢晏清也不会主动说,因此他们心的距离越来越远。
性格不合,相处起来就是这般痛苦折磨。
——谢晏清是在挽回他们这段早该结束的感情。
秦牧迟钝地、恍然地,这才意识到。
谢晏清不论是在被褥上躺着、坐着,亦或者靠着墙站着,都要秦牧腾出一只手搂住他/捏握住他腰间紧实的肉,带来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秦牧的手挪到别处去都会被谢晏清移回来。
他太瘦了,躺下时能见肋骨凸出来,让恍惚的秦牧都在想他是不是连一百二十斤都没有。
一米八几的男人,浑身瘦得只剩骨头架子了。
抱着的时候也觉得心疼。
可惜他们吵架的时候是北半球的秋天,毛衣和外套将他身体包裹,挡住了寒风也遮蔽了秦牧的视线。
心里涌上来的酸涩密密麻麻,不停啃食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眼睛眨巴眨巴,在本应该愉悦的时候倏地难过,朦胧上一层泪,双手将谢晏清搂得更紧,
心疼也有万千情绪,丝丝缕缕专挑人软弱处。
房间的玻璃窗上有哈出的水汽,桌上有秦牧无意识落下的泪,真丝被上有被捂热而砸下的汗,这个房间短短一天半就充斥着两人的回忆。
秦牧睡着的时候,眼睫下还残留着点水渍,可怜可爱。
即使睡着了,戴着戒指的手依旧攥着谢晏清的手,两枚素戒无声静谧。
谢晏清俯身吻去他眼尾的泪,这下正午的阳光也打搅不了他们此刻稍纵即逝的温情。
他知道,等他醒来,他就会迎来第六次欺骗。
……
窗帘将房外的光线阻拦,秦牧醒来时房间内昏暗分不清日夜。
他眼睛酸,哪都酸,哪都不好受。
身边的人不知去向,秦牧反而松了口气。
那样的生活如果每天上演他怕是要英年早逝嗝屁登天。
甚至回想起,他都能打个哆嗦,是身体对超负荷的恐惧。
谢晏清的话不多只说过几句简短的散句,前后还没有什么联系。昨天他没精力细细思考,今天忆起来不由得让秦牧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不要想着他们”?
还有什么“片什么”?
他还是看不透谢晏清心里在藏着什么。
像是掐着点来的,秦牧这边刚醒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是谢晏清。
“饿了吗?”他声音随着距离的靠近而渐渐变清晰,脚步在床边就停下了。
见他不回答,谢晏清还弯下腰探出手摸向他额头,“还想再睡会儿?”他轻声问。
谢晏清的脸色恢复正常红润,眉梢间隐隐还能瞥见一丝春意,不再是昨天白得吓人。
“我,”秦牧这才惊觉自己喉间哽涩,吐字呕哑。
他这是被毒哑了???声音怎么能难听成这样。
好在谢晏清心细,进门就拿了杯温水进来。
“差不多两天没喝水了,先别说话。”谢晏清将人扶起来,水喂在嘴边,要多体贴有多体贴。
谢晏清不提醒倒好,这话一处让秦牧更加震惊。
什么两天??他这不是才睡了一晚上吗,怎么两天就过去了???
他昏睡两天那为什么谢晏清什么事都没有??!
最后秦牧捧着水杯双眼无光地想,
这世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
大概是觉得秦牧这反应好笑,谢晏清嘴角的笑意都更浓了些,将空了的水杯接过放在一边。
“让阿姨炖了些汤,待会儿洗漱完喝点。”
秦牧还沉浸在被打击的绝望中,谢晏清说什么他都不甚在乎了。
这已经是涉及到尊严问题了。
他不懂,他根本就不懂……
秦牧心里泪流成河。
离约定的时间渐近。
或许是秦牧这段时间表现良好,谢晏清对他的限制也逐渐宽松,活动范围从城堡到整座岛。
只是出行去哪谢晏清都会跟着。
原来围在围墙外的树林并不幽深,走出去后别有洞天。
两个人偶尔在沙滩晒晒太阳,吹吹海风,秦牧架着画架拿笔随处采风,还会和谢晏清聊两句他曾经在国外开的画展。
海风吹拂,海鸥成群,谢晏清目带柔情听着秦牧讲他身边发生过的动人情节。
又或许在被沙子迷眼的时候,用风遮蔽心脏,赐给对方一个掺杂爱意的吻。
“相机你带出来了吗?”秦牧像是突然记起落在房间架子上的相机,他转眸问在另一侧的谢晏清。
“没有。”谢晏清回。
谢晏清双眼在秦牧身上就没有再移开。
被这样直勾勾盯着,秦牧心虚感被无声放大,他飞快将目光挪到拍打山崖石体的海浪,听见自己声音细微颤抖着说:“你去拿吧,我想拍两张。”
他这句话说完,耳畔只有风声水声鸟鸣声,唯独不见人声。
秦牧能感受到游走在他脸上的视线,从眉眼到紧绷的下巴,秦牧不敢转过头迎上这道视线,只能这样承受。
时间在这恐怖的寂静里走得格外缓慢,带着审察意味的目光一寸寸略过,像疑虑也像铭记。
谢晏清是发现了什么了吗。
他抿了下唇,欲要说点什么放弃让谢晏清回去拿相机,却被他先一步应下:
“好。”
谢晏清的声音几乎快融入这一片蓝色里,快要听不清。
“在房间里吗?”谢晏清接着问。
这个反应不像是察觉到他的目的,秦牧悬着的心渐渐放下,觉得刚才种种是自己惊弓之鸟了。
“对,就放在架子上。”他答。
谢晏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得很干脆。
秦牧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生出想要他回头的念头,不过很快被压下,平静心绪下再无妄念。
相爱要趁早,趁爱意支配心跳,
分开也要趁早,趁退意弥散这座岛。
……
相机摆放在很显眼的位置,谢晏清推开门就看见了。
但是他还是在门口处站了有一会儿,动作迟缓地拿起相机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回到原地,海蚀崖上并无人影。
谢晏清手上还拿着相机,里面的储存卡里还有这两天他们的照片,笑的、闹的,什么样的都有,但更像是他做的一场缥缈的梦,叮铃铃的铃声一响,他的梦就轻易破碎了。
谢晏清将相机缓放在地,风将他的衣服吹得一鼓一鼓而几乎是在瞬间——!
他冲向前毫不犹豫往前一跳,扑通一声直坠进海里。
冰凉刺骨的海水将他裹挟剥夺他呼吸的权利,海水刺痛双眼他在水中自由下沉了片刻,往更深处下潜。
另一声扑通紧随其后。
他的脚踝被一股怪力缠住。
谢晏清回头看——是一只手。
接着是一张愠怒的脸。
“谢晏清你疯了吗?!!!”秦牧忍不住大吼,方才谢晏清从山崖上一跃而下的画面冲击令他现在都没缓过神,他这发疯的行为让秦牧到现在都无法平复。
两个人浑身湿透,孤零零站在海岸边。
谢晏清不说话,身上还冒着寒气,眼眸里是被海水浸泡出的水意。
也不知是俯冲进海水里的力作用还是在下潜途中,碎石划破谢晏清脸颊,渗出猩红血色,愈发衬得这张冻得发白的脸带着病色,可气可恨。
拥有优越长相的这张脸从不被主人怜惜,前两周被揍肿一片,今天跳海又被石子割破。
越看越气,秦牧对着谢晏清就是好一通训:“你知不知道再往前点就是断崖?!……你是寻死吗?”
许是被训久了,男人终于舍得开口说话,哪知一开口就是一句秦牧意想之外的话:
“你不走吗?”他话音平静,脸色也如死一般空寂。
“什么?”秦牧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