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三年春,山上的积雪融化,打湿了泥土,惊动了飞鸟。
“盈儿,你可想好了?”柳熙一双黛眉微蹙,万千忧虑融入一句话,试图让苏盈回心转意。
女子向柳熙作揖,一双眼中平淡无波,只平静地回答道:“是,师傅。”
柳熙轻叹,苏盈一旦有了想法,谁也拦不住她,这点很像星儿——苏盈之母苏映星。每当忆起,柳熙就往茶杯里盛满两杯竹井绿茶,看着白气飘荡在上方,仿佛回到最幼稚、不谙世事却又最美好的豆蔻年华。可悲斯人已逝,岁月流失,往事不可追随。也许在映星决定被送去和亲的那一刻起,已有人在冥冥之中谱写好了结局,可惜不尽如人意。
“盈儿,你可知此行要付出的代价?”柳熙不想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个踏上没有归途的路。可她亦是如此,在接过还是个婴儿的苏盈时,她的身后就永远失去了亲人、朋友。在迦南山的每日如梦如尘,除了日渐长大的苏盈,一切皆陷入了不可破解的幻境。
“徒弟明白。”苏盈明白,从知道母亲号称病逝时就明白了。她要舍弃过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她要隐姓埋名,不是北疆公主,不是柳娘之徒,只是一介平人,这样,才能为母平冤。母亲活着的时候很惨,所以,她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过得很幸福,那些见不得台面的龌龊勾当,便由她来做。
苏盈回屋拿出了纸笔,在牙白的信笺上一笔一画写道:吾师柳熙亲启:此番出行,山高水远,不知归期,望君如常也。
她将其装好,放在桌案上,拿起了放在床褥上的行李,目光停留在幔帐上,上面有一朵荷花,是母亲出嫁前亲手绣制,可正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般的母亲,终究是被那淤泥吞噬。
她曾对着夜空发过血誓,北疆公主苏映星之女苏盈,进京寻仇,手刃仇敌,拨乱反正求清白。这一路,拦她者,死;反她者,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要他们陷淤泥,下地狱,永世不可轮回!
苏盈出了院子,积雪融化后在小院门口积了水洼,她跨过去,衣角沾上了水,留下片片涟漪。苏盈转过头,望向坐在屋檐上的柳熙,一袭白衣似雪,翩翩如仙子,师傅在这个新的春天里显得如此耀眼,那祝愿她平安无虞,愿她幸福美好。
愿她们,还能再次相见。
“喂,保重。”仙子不顾着形象大喊。
苏盈摆了摆手,以表回应。
几千里路,千万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