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穿这身月婵纱裙真好看呐。”
小桃妥帖地将纱裙腰间的红色系带系好,啧啧称赞。
这身衣裳本是月白色,纱质清透,泛着月珠般的光泽。腰间的红纱更是点睛之笔,不仅将腰肢衬得盈盈一握,更仿若雪中盛放的红梅,清冷孤傲。
“你若喜欢,下次给你也制一身。”
小桃面露惊色,局促道:“这等衣服岂是奴婢能穿的。”
“没什么东西是配不配的,你喜欢便能穿。这里不是右相府,没那么多规矩。”
沈听瑶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手持毛笔在胭脂上轻点几下,用染上胭脂的笔尖在额间画出梅花样式的花钿。
“小姐的手真巧。”小桃细心地挑选着合适的耳坠和发钗,给她一一戴上。
“听闻三小姐准备了半月的水袖舞,却在前些日子不小心将脚崴了,便改成了唱曲儿。”
“她倒是时运不济。”
沈听瑶打理好妆容,还未踏出房门,便听见连翘的叫唤,“二小姐!不好了!”
她慌慌张张跑进门,缓了口气道:“停在院外的马车坏了!不知是哪个黑心的玩意儿,将轿子的顶掀了,轿帘扒了,两个车轮都卸了!”
明显那人是冲她来的。
手段也是拙劣至极,沈轻轻真是小孩子脾性,毁了一辆马车又如何?灰姑娘有仙女教母的南瓜马车去舞宴,她自然也能寻别的马车。
小桃急得直跺脚,就差哭出来了,“怎么办呀,没有马车怎么赶得上百花宴啊!”
沈听瑶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起身往院外走,“不就是一辆马车吗?府外街道上多的是。”
“小姐,等等我。”
小桃吸了吸鼻子,急忙跟上去。
院外的马车果然成了一堆废材,车夫也不见踪影,现买马车想必是来不及了,走着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眼下她有更好的主意。
商序带她回京时,她偶然发现左相府离桃华苑很近。
她带着小桃走了半里路,便瞧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藏青色的马车,车夫正给两匹踏雪乌骓顺毛。沈听瑶看清车帘上的“商”字,确认是左相的马车。
“瞧我这记性,忘记取牵绳了。”马夫自顾自说着,转头进了相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听瑶向小桃眼神示意,小桃连连摇头,一脸惊慌地左看右看。沈听瑶先行上去,朝她低声道:“快上来呀!”
她时不时偏头看向左相府,站在车外纠结不已,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小姐,我怕。”
沈听瑶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上马车,“左相人很好的。”
宰相的马车向来华贵,比她的马车要大许多,载上她们二人也是绰绰有余。
黑檀木制的坐塌铺着上好的珍丝锦席,内置的桌案上点着白檀香,还放着个白玉瓷瓶,里面插着几只新剪的红梅。
与上次共乘时相比,多了几分意趣。
沈听瑶恍然发觉身侧少了一人,轻声唤道:“小桃?”
“小姐,我在这儿。”声音从坐塌下传来,小桃掀开锦席,手抖个不停。
沈听瑶忍俊不禁,“好孩子大大方方的,躲着做什么?”
“小姐,你不进来躲躲吗?”
小桃说的有道理,这样贸然上商序的车,吓到他可不好。
“左相大人。”
车夫的话音刚落,小桃像兔子一样缩回去。
几乎在一瞬间,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沈听瑶没来得及躲藏,与商序四目相对,带着略显尴尬的笑意。
帘外的商序怔然松了轿帘。
马夫扭头看了看,商序还未上车,“左相大人,车里有什么东西吗?”
“无事。”商序声线偏冷,仿若冷玉坠入寒潭。
商序再度掀开轿帘,移步上了车。
沈听瑶往角落缩了缩,给他空出大片位置,她察觉商序的目光,略显局促,垂下眼睫不敢看他,“左相大人也是去百花宴吧?”
“嗯。”商序淡淡应道。
“家中的马车出了意外,才迫不得已借乘左相大人的马车,若大人不愿,听瑶可即刻离去。”
“不必。”
“多谢左相大人。”
商序瞧着她那身红白相称的裙裳,眼中略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波动,“沈小姐,你与商雪年岁相仿,倒也不必总唤我左相大人。”
此番话沈听瑶听来甚是欢喜,这样看来商序也不是原书中那样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她心念一动,眼梢微微翘起,眼眸透着灵动的笑意,“那瑶儿唤你序哥哥可好?”
空气沉寂了一瞬,沈听瑶双颊晕上淡红,尴尬道:“是我冒犯了,看来大人不喜。”
“不是不喜。”
商序声音里的冷意散了几分,“只是自小妹出嫁后,许久没听人这般唤我了。”
商序思索片刻,又补充道:“这个称呼,并未冒犯。”
沈听瑶闻言轻轻点头,“说来,我也许久未见过商雪姐姐了,她嫁的夫君待她可好?”
“尚可,只是他添了两房妾室,小妹有些怨怼。”
商雪的容貌在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性子软弱了些。
虽说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可沈听瑶来自现代,听到商雪的丈夫短短成婚两年便纳两妾,气愤不已。
“娶商雪姐姐时说的那般好听,到头来还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马车里又沉寂了一瞬。
沈听瑶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打圆场,“序哥哥,瑶儿只是对事不对人,在瑶儿看来,序哥哥是京城最最好的男子。”
商序脸上滑过一丝惊愕,眼眸淡淡瞥向她,清润的声线蓦地哑了些,“为何?”
“从安乐村到现在,序哥哥已经不问缘由帮我两次了,还不算好吗?”沈听瑶不假思索道。
“只是因为我帮你,才觉得我好么?”
嘈杂的人声涌入,马车随即停下,车夫朝身后唤道:“左相大人,到公主府了。”
“嗯,知道了。”
商序拂袖起身,先行下了马车,随后替她揽起轿帘,一只玉白的手朝她递来,手指瘦削而修长,拇指戴着枚青玉扳指。
“下车吧。”
沈听瑶将手递向商序,触及到温热的掌心,与他冷冰冰的性格倒是不同。
“谢……”
踏雪乌骓发出嘶鸣,似乎受到什么惊吓,完全失了控制,发了疯般原地跃起,又嘶鸣着左摇右晃地朝对面撞去。
彼时沈听瑶刚迈出半边身子,随着马车的剧烈摇晃,身体不受控制被惯性甩飞出去。
“沈听瑶!”商序来不及抓紧她。
几乎在同一时间,玄色长靴轻点横板借力,一抹靛蓝色身影扶风跃起,长臂一揽,将沈听瑶准准接入怀中。
沈听瑶惊魂未定,缓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的腰间被人拢住,是有人救了她。
她想也没想,便道:“序哥哥,谢谢你。”
“呵。”这声音更冷了,比幽山顶上的积雪还要冷冽。
她感觉到那人的胸腔微微震动,握在她腰际的手突然加重了几道,疼得她轻嘶一声。
垂落的墨发扫在她眼前,发尖刺得她有些难以睁眼,一阵清幽的昙香沁入鼻间,她直觉这个人不是商序。
她被他放回地面,待视线重明,她才看清了此人的模样。
浑身像是玉砌而成,透着寒意的冷白,五官完全挑不出差错来,可他那双桃花眼太过媚绝,辅之额间的一抹水色焰痕,多了几分妖异的气质。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脱尘的相貌,好看到不像是凡人。
商序仔细扫视她一圈,询问道:“你可有受伤?”
沈听瑶冲他笑着摇摇头,“无碍,多谢序哥哥关心。”
“呵。”
对面的蓝衣男人再度挤出一声冷笑。
沈听瑶后知后觉抬眼看去,他双手环胸,脸色像染色墨冰,又冷又黑。
他身后的侍卫没好气道:“这位沈姑娘,分明是我家主子救了你,你却向他人道谢。”
“沈姑娘?你认得我?”
沈听瑶打量起那个玄色衣服的侍卫,想了许久,仍旧没有一点印象。
完了,她在看他,又再次忽略了主子。
九川察觉到主子寒芒般的视线,抖着身子缩回他身后,“我猜的,咳咳……”
他拉长声音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主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晋王姬无雪,是他救了你。”
姬无雪?男主的弟弟?
奇怪,她怎么记得原书里的姬无雪很小就被送去邻国当质子了,直到大结局也没有回来。有的人说他早已病死在异国他乡。
可眼前之人,除了皮肤白点,好像没什么毛病,甚至比一般人还厉害。
“怎么?本王连沈小姐的一声‘多谢’都担不起么?”
姬无雪的嘲弄将沈听瑶拉回来,她连忙朝他服身,“多谢晋王殿下,若不是您出手相救,臣女恐怕要摔断腿了。”
姬无雪仍旧冷着脸。
沈听瑶实在猜不出他在气什么,自己分明已经道谢了,难道要伏身跪拜不成?
谁知过了半晌,沈听瑶听见他幽幽开口:
“为什么谢他的时候唤序哥哥?到了我就是晋王殿下?”
沈听瑶嘴角轻轻抽搐,小心翼翼问:“那殿下想要臣女如何道谢?”
姬无雪眼神阴郁,瞥了商序一眼,转而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唤我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