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玉死了。
艾柚感受到胸腔里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闷沉感。
班上有的同学听到这个已然确凿的消息，埋在桌上哭起来。
艾柚拿来打扫用具收拾好了残渣，面不改色地上完了剩下的课。放学铃一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
并不是为了赶紧回家，而是径直走进了教师办公室。
刘老师，也就是带他们这个班的班主任，见着她，疲惫地摆摆手：“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我，唉，回去吧。”
艾柚没走：“刘老师，我想请您告诉我一下，秦同学家长的联系方式。”
刘老师从卷子里抬起头，诧异地望向她：“你有什么事儿吗？”
少女眉目沉静：“有一样东西，是秦同学的，我想还给他。”
即使已经不能转交到他本人手里了。
基于对艾柚老实好学的好印象，刘老师考虑了两秒，还是将电话号码给她了。
“谢谢。”艾柚道谢离开。
距离高三开学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深秋的天黑得越来越早。
学校晚九点结束晚自习，和老师交谈完，艾柚打着小手电钻进废弃花园。
路灯洒下昏黄的光芒，勾勒出花花草草的影子。
拨开石子路上长得张牙舞爪的树枝，艾柚怀疑自己昨天脑子是瓦特了，才敢来这陌生的地方。
直到枯井的全貌再次展现在眼前，艾柚才松了一口气。
她正是为了这口井而来。
准确来说，是为被她意气用事下，扔进井中的手链而专程回来。
昨天怎么没发现这里这么阴森呢？
艾柚专心聆听了一下，别说人语声了，连虫豸的鸣叫都几不可闻。
井口里面黑漆漆的，不远处路灯的光并不能完全照亮这一方区域。
艾柚深吸一口气，半边身子趴在石头筑的井沿上，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迅速而准确地捞起手链。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想象中的灵异事件并没有发生。
她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之前，艾柚把手链牢牢地握在手里，现在摊开一瞧，发觉哪里不对。
手链是那种常见的简约款，用红绳串起一颗珠子。红珠配红绳，吉祥驱邪。
可现在……
艾柚对着光把手链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上面的珠子怎么成黑色的了?
她应该不至于这会儿突然色盲了。艾柚检查过了，井底没有其他物件，除了珠子的颜色，大小、绳扣都和昨晚一模一样。
艾柚脸上难得露出明晃晃的疑惑。
花园阴森森，估计也就只有她和玩试胆的人大晚上来这儿了。
艾柚把手链往包里一揣，压下心思，照着来路返回。
*
艾柚把手链收进一个黑盒子里。
她有些出神地盯着巴掌大的盒子。想起昨天幼稚的扔东西举动，还有秦观玉的死亡，心下掀起波澜。
不怪她多想，这前后脚的事情，来得太巧了。
秦观玉在背后伙同旁人挖苦她家人的话固然可气，但她还不至于因此诅咒他不得好死之类的。
记忆追回到那天下午，艾柚捡到手链后去食堂吃饭，刚好秦观玉和他的朋友们坐她隔壁桌。
艾柚听见他们聊天。
一个男生哂笑：“哎，上周家长会你们看见没，艾柚的妈妈穿得也太埋汰了，一身花花绿绿，太土气了。”
“开完班会，她拉着班主任说个不停，还塞钱呢。”有人接嘴，“怪不得是亲母女。”
在笑声中，艾柚听见秦观玉漫不经心的声音：“一贯的投机钻营么？那是挺像的。”
投机钻营，指阿谀奉承谋取私利。
且不说乌循什么时候巴结过其他人，后几句显然地是对她母亲的轻视了。其中，以秦观玉的话最伤她心。
她以为秦观玉虽然烦人，但还不到可恶的境地。
——是她想错了。
回忆结束。艾柚掏出习题册，却一个字也学不进去。
门外传来窸窣声，是妈妈回来了，艾柚跑出去借手机，然后拨打老师给的电话号码。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还未开口，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X的又输！你谁?”
艾柚还以为拨错号了：“你好，你是秦观玉的家长吗？”
“我是他老子，有屁快放，正打牌忙着呢。”
艾柚皱了皱眉，道明来意：“我是他的同桌，是这样的，他的手链因为一些原因落在我这儿了，我想还……”
“手链?”对面的声音嘈杂，“那个不值钱的地摊货啊，你直接扔了。还有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听着挂断的嘟声，艾柚感到不可思议。
“品学兼优，三好学生的秦观玉竟然有这样的家庭，真令人惊讶。”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完美契合艾柚的心声。
艾柚点头，倏而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她的声音，反倒更像是……
艾柚转过头，和她那已经去世的同桌面对面，眼对眼。
鬼魂版秦观玉飘在她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少女见鬼后的反应，杏眼瞪得圆圆的，慢三拍地尖叫：“啊。”
说是尖叫也不对，更像是看到讨厌的东西后，不自觉的张嘴发出一个叹词。
这很艾柚，秦观玉还活着时，就没在她脸上见到过除平静之外的第二种表情了，现在解锁新的了。
他觉得很有趣。
艾柚手指掐住肉，竭力保持镇定：“你是鬼吗？还是一个地狱玩笑?”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观玉，他看着和真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像掉色了一样，肤色和衣服灰白灰白的。
秦观玉短促地笑了下：“我的确死了，不过现在才算活过来。”
艾柚抓起橡皮朝他扔过去，橡皮擦不受阻碍地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实际验证过后，艾柚恢复了镇定：“所以还是鬼魂咯，如果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我们不熟，你找错人了。”
秦观玉：“心愿未了啊，的确如此，不过我的愿望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眨了眨眼：“艾柚同学，帮帮我吧。”
实话实说，秦观玉这张脸帅得可以原地出道了，即使变成鬼，也只是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真实。
真实……真奇怪，艾柚感觉秦观玉变成鬼后，比他当活人时看着顺眼了不少，像终于剥去了那层虚伪的外壳。
少了一个学业上的劲敌，可不就是看着顺眼了吗？
艾柚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归结如上，大发慈悲地发话了：“你有什么心愿。”
谁料，秦观玉语出惊人：“你相信吗？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
艾柚：?
你在说什么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