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去给老子死!”
男人涨红着脸,身上弥漫着腥臭的酒味儿和着男人特有的豆腐渣味儿,高大肥胖的身躯像一堵墙,背着光,投射出一片斜射的阴影。
他砸着手边一切可以扔的东西,霹雳哗啦,每一片碎片落在地上,却扎在十几岁的林燚心尖。
“求你了!我是你老婆啊!不要打我了!不要!”
哀求,嚎叫,嘶吼…太吵了。怎么会,这么吵呢?她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一切痛苦的声音剥离掉,鼻尖却酸涩的不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嘴唇,几乎无法呼吸。
打骂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周围寂静到连秋天的蟋蟀都不想叫了。
林燚套上了件衣服,轻轻拧开了门又迅速关上,匆匆阔步走了下去。
秋末的夜很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甚至有些刺骨了。
当夜晚的空气裹挟着衰草的气味滑过鼻腔,充满肺部。那感觉就像冬天被暖气蒸的头疼时,突然打开窗,让凉气进来,说不尽的清爽。
林燚把手揣进口袋,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一动不动,坐了很久。
“你看这孩子,眼尾向下,苦相…”
“你要是个男的,你爸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你要是个男的,耍耍小聪明就算了,女孩子家家的,最重要的是踏实…”
回忆蔓延开来,传导到心脏,泛起隐隐的痛。
这些话换作自己以前听来,一定是要伤心的疯,现在怎么这么平淡,林燚不知怎么,嘴角牵起一个笑容
“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
那些痛苦的声音回荡起来,不断四处撞击着脑壳。
瞎说的,怎么会不难受。
林燚摇摇晃晃起来,把自己的半张脸埋进衣服领子里,眼泪顺着睫毛滑落出。
“柠柠,我讨厌活着。”
她抬起头,看着闪烁的路灯,昏黄的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更显她眼中的迷茫。
断断续续的,光阴开始变得扭曲。
最后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林燚,朱涵蓁…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幸福,求你们了。”
“赵柠!”林燚猛地睁开眼。
林燚看着身边洁白的被子,眼前闪过赵柠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她痛苦地捂住双眼,把头埋进被子里。
赵柠最怕疼了,到底有多痛苦才让她从13楼一跃而下。她根本不敢想,回忆会把自己无限次带入那个时间点,悔意像一把锁,永远把林燚困在高楼的天台之上,无法挣脱也不敢挣脱。
13年前,她在秋日里给赵柠打电话,赵柠在随笔里写到:
林燚给我打电话,说她爸爸喝了酒,又发起了酒疯,与此同时,我拿着手电,一个人站在窄窄的小巷中,看着青苔。好痛苦,她没哭,甚至还冷笑了两声。我劝她,林燚,回家吧,天太冷了,来年春天,我们才有逃跑地勇气。
电话那头她在啜泣,她说她不想活了。
我告诉她:林燚,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永远。
我们被藏匿在四方之间,不得自由。
13年后,所有人都逃离了那个四四方方却不温暖的家,甚至离开了那座四四方方的城市,只有赵柠留在这里。
最后留给自己的是一段话,林燚,我记得高中时你说你没去看过海,上大学你忙着保研,保研以后忙着法考,圈圈绕,看着你真觉得欣慰却又心疼,13年过去了,还是没看过海。不要把我的骨灰葬在四方之中,你知道的,我一生都在逃离,不过看起来我并没有成功,带我去看海吧。
带你去看海,柠柠,我一定带你去看海。
电话响起,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
“林燚,你为什么不让赵柠入土为安。”
林燚按按眉头,眼泪还是无法抑制,喉头忍得发紧。
电话里死一样的沉默,只有赵柠的母亲在抽噎着。
“我亲自和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