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筱筱,还没睡呀?”阿婆疼惜又轻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岑筱如梦初醒,从厚厚的一沓草稿纸中抬起脸,将公式与字符暂且搁置在一旁,眼睛发涩地看向隔断门。

    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小房子,中间被合成板和一道门隔断,便成了两个房间。

    隔断门也不是什么正经门,只有门框,没有门板,用一块洗得发毛的布帘遮着。

    佝偻的小老太太一只手掀起布帘,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或许是怕晃到岑筱的眼睛,所以见她一抬头便关了电源。

    岑筱看了眼桌子上的闹钟,已经凌晨一点半了,老太太可能是起夜时发现她这边还有亮,所以过来看看。

    “阿婆,马上就睡了。”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发现腿脚已经麻了,酸胀不适的感觉从脚踝向上攀,痛得小腿肚一阵痉挛。

    她低头匆匆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笑着走到郑桂香面前。

    抬手扶住小老太太瘦削的肩头,岑筱半搂着轻轻把老太太往隔断门的另一侧房间推。

    郑桂香节俭了一辈子,半夜起来也不肯开灯,就着手电筒摸索。

    岑筱批评了一番,说黑布隆冬的大晚上,万一跌跤怎么办?到时候花的钱可就不是不开灯能节省出来的了。

    郑桂香说不过孙女,被这么一训,连问岑筱为什么学习到这么晚都没来得及,就稀里糊涂又躺下了。

    等把阿婆重新安置在床上,岑筱向她保证尽快洗漱结束学习,之后才回到自己这边。

    将布帘放下,岑筱站在原地看着老旧的书桌出神。

    书桌是旁边餐馆老板女儿用旧了、磕坏了一个角之后送给她的,一米长、八十厘米宽,有大片笔触稚嫩的涂鸦,是真材实料的木板,很结实,堆满了岑筱向老师借的参考书也不见晃悠。

    桌面上摆了一个小台灯,插在桌子后的拖线板上,在没有窗户的昏暗小房间里,晕出一隅薄白而冷寂的光。

    仿若漂浮在无垠深海上的一面小帆。

    岑筱刚刚做的习题和草稿纸在桌面凌乱地摆放,像是主人思绪的具象化,寻不见出路,找不到正确的解。

    她已经小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觉了。

    月考成绩出来当天,站在光荣榜前看了整整十分钟之后,她的睡眠时长就没有超过四个半小时。

    学习,拼了命地学习,想要重新回到年级第一的位置。

    春晓一中会在每个学期结束时给四次大考综合排名前三的同学发放奖学金,第一名足足有3000元,第二名只有1500元,第三名是800元。

    前两名相差的1500元,是她和阿婆一个半月的生活费。

    其中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的占比权重最大。

    所以,在第一次月考中屈居第二的她,必须在期中考试中获得一个极端好的成绩,才有足够大的把握可以拿到3000元的奖学金。

    第二……想到光荣榜上那个这两天被她嚼碎了的名字,岑筱忍不住咬了咬牙。

    裴序秋。

    莫名从师资更好的学校转来的优等生,在高二新入学的第一次月考便大放溢彩。

    漂亮、温和、家境优越,拿过许多竞赛奖状……好像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

    为什么……还要抢她的奖学金……岑筱的牙都咬得酸痛了,心里忌恨,只感觉连血液里都在流毒。

    为什么要让她变得更辛苦……她的日子本来就已经很勉强了。

    她就这么恨了一会儿,等坐回书桌前,呆呆地盯了一段时间草稿纸,或许是因为脑袋一片空白,所以怎么都认不得字。

    好累。

    她茫然又悲伤地想,但其实又和裴序秋有什么关系呢。

    入学后,她和裴序秋基本没说过话。

    裴序秋太耀眼,待每个人都热心,所有人都喜欢她,无论什么活动,她都坐在最中间。

    和她说话的人太多,根本轮不到阴沉孤僻的岑筱。

    所以,裴序秋得第一,只是因为她一向是第一,和岑筱没有什么干系,更别提着意抢她的奖学金了。

    可能,3000元或者1500元的奖学金甚至不够裴序秋吃一顿饭。

    不过,恨一个人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裴序秋转学就是一个错误,成绩比岑筱好更是错上加错,既然都这么有钱了,占着第一拿到奖学金也只是浪费。

    老天为什么不能行行好,让岑筱一直是第一呢?

    岑筱轻手轻脚地拿着漱口杯和牙刷牙膏到房间外的小洗手池旁,咕嘟咕嘟漱口,用毛巾擦了把脸。

    摸到眼睛时,才发现已经哭肿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流的眼泪。

    回到房间后,岑筱按灭了小台灯,钻进被窝,继续在梦里狠狠地恨起裴序秋来。

    .

    早晨五点半,岑筱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睁开眼睛。

    好困,起不来。

    深层意志和违背本能的客观理智在脑内拉扯。

    岑筱眨着眼睛看还是灰蒙一片的房间,脑袋还不是很灵光,所以思绪很慢。

    耳朵里倒是传来一墙之隔阿婆煮粥时汤勺搅拌的声音。

    ——阿婆在为她做早饭了。

    岑筱的母亲是在她五岁那年去世的,没过多久,父亲就再婚了,把她一个小孩丢在出租房里自生自灭。如果不是恰巧碰上房东来收租,她可能会脏兮兮地活活饿死在那里。

    是阿婆,带着所有的积蓄从乡下赶到城里,供她吃喝,供她上学,一个人辛苦将她拉扯长大。

    岑筱坐起身,手指贴着眼皮按了按,将发涩的刺痛揉散,想要清醒一点。

    眼睛轻轻一按就很痛,岑筱怕疼,所以又有点想要哭,但是努力地忍住了。

    难免的,她再次恨起裴序秋。

    如果不是裴序秋,她就不会拿不到第一,不会需要熬夜学习,不会哭,眼睛就不会痛。

    更可恨的是,裴序秋本人很完美,让她找不到其他痛恨、辱骂她的借口。

    但她又不想恨自己。

    实力比不上裴序秋是没错,可裴序秋从省重点高中转过来,师资本来就不是春晓一中可以比得了的。

    让春晓一中的岑筱和省重点的裴序秋比成绩,就是不公平的。

    而且,她都这么可怜了,她不想再痛恨自己,让自己更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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