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元年冬,江州。
寒风凛冽,初雪降临。放眼望去,江州尽是白茫一片,街道上房屋也都结了冰霜。雪地上,依稀可以看到有一少年正朝着江州的城中心而行。此人一身红衣,在雪中显得更加醒目。
寒风吹起他身上的黑色狐裘披风,他却毫不在意,顶着狂风继续前行。
少年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片刻,发现这周围竟无一家店铺营业,于是只好接着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这才远远看到一家店铺挂着红灯笼,走近一看,竟是家乐坊。少年犹豫片刻,匾额上「别梦楼」三个大字,在他看来,这听着倒像酒楼。走太久,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是咬咬牙走进了这家乐坊。
“呼!没想到这乐坊里还真暖和!”刚踏进这别梦楼里,少年便觉得一股暖风直冲面门,和屋外那刺骨的寒风相比,这屋里可真是仙境。
门口的烛台上放着一尊小石像,也不知是作何用处的,少年打量一番,才把目光转向楼中。
看着这楼里精致的装饰,少年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那别梦楼有两层之高,一楼中间矗立着巨大的石兽像,石像面前便是巨大的荷花圆台,圆台下面连接着水流,水流之中游着几条肥硕的锦鲤,时不时地“噗通”一声跳出水面。
视线再往二楼看去,更加夺目,环状的看台,摆满了各式琉璃灯盏,看台背后似乎是一间间客房。少年无意间抬头一看,那顶楼的琉璃花灯着实让他开了眼界,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精美的花灯。再收回眼神,看向四周,竟发现墙壁上的花纹皆是金丝雕刻而成,这一切,无不彰显着老板的富贵身份。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这老板究竟是何人?少年咽了咽口水,抬脚朝里面走,发现楼上楼下都坐着不少宾客,一名打扮妖艳的女子正在台上弹着琴唱着小曲儿,他走近时,女子刚好一曲唱完。众人鼓着掌,热情高涨。
柜台的小厮见有客来了,连忙跑来,一脸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住店还是听乐曲儿?”
少年想了想,反正外面风雪交加,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别的店,而此店如此奇特,自己倒不如在此住下,看看这儿的玄妙,再听听这江州颇负盛名的小曲儿,明日再去那阴阳司报道也行,“都要!再把你们这儿所有招牌菜都上一道!”
“好嘞!马上给您准备,请随我来,”小厮带着少年走上楼,挑选了观赏角度最好的天字号房,“这就是公子的房间,有事您再喊我,小的就先退下了。”
少年点点头,“好。”他刚坐下,歌声悠悠响起—
【一年春事,桃花红了谁,一眼回眸,尘缘遇了谁...】
只见台上唱曲的乐姬已经换了一人,那女子《梁祝》唱得入了戏,琴声悠扬,声音婉转,令人为之动容。不少宾客已经红了眼眶,少年也为此感到唏嘘。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蒙面人拿着匕首破窗而入,朝着台上正在表演的乐姬杀去!
少年一看,嚯!这不来活了吗!
他一跃而下,一脚踹在蒙面人后腰上,又朝着蒙面人的右臂来了一掌,接着稳稳地站在了台上,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啊!
“好!好!”
“再来一个!”
众人还以为是附加的武打戏,正看的津津有味呢,那蒙面人捂着腰子,大声朝着少年喊:“你谁啊你?装什么英雄?”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一脸傲气,特意抖了下披风,“江望舒是也。”
“哪来的毛头小子?你知不知道这妖女可是会妖术的,”蒙面人指着江望舒身后的女子,又气又急,“我夫人前几日来了这乐坊之后便吊死在离家百米外的寺庙之中!”
江望舒一脸不服,厉声道:“你夫人惨死你不报官,让官府查案,为何要来这乐坊里为难这位女子?”
“你口口声声说这女子是妖女,可有证据?”
听到江望舒之语,女子无言,垂下头眼神晦暗不明。
蒙面人气急败坏,他最恨所谓的官府!里面都是一些拿人钱财不干正事的狗东西!
他摘了面罩,露出脸,大约四十岁的样子,“有证据又如何?官府根本不信!那刘捕头也不管!可怜我家夫人却只能枉死...”
男子声泪俱下地控诉官府的恶劣行径,见此情形,江望舒语气放缓,“这位大哥,不管怎么说杀人报仇肯定是不行的,你可以把证据给我,官府不管,我管。”
“你管?呜呜呜....你怎么管得了呜呜呜...”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更大声了,显然是不相信江望舒的话。
江望舒叹了口气,他本想待明日前往阴阳司报道之后再用此身份,现下情况特殊只能提前暴露身份了...
“我乃江州阴阳司新任执剑,”江望舒拿出刻有「阴阳司」三个大字的令牌,对着众人说:“查案缉凶皆为我的职责所在,有众人为证,你大可放心。”
男子停了哭声,擦了擦眼泪,仔细一看,令牌上的一白一红彼岸花图案十分醒目,果真是阴阳司的令牌。
阴阳司乃天子所设,专查鬼神妖怪之类的诡案。不属于官家,直属天子。上到皇城,下至偏县,都有阴阳司的府衙。阴阳司所行之事—查诡案,断生死。
“大...大人,草民张大刀拜见江大人!”蒙面男子终于信了他的话,江望舒摆摆手,让蒙面男子起身,“不必多礼,你且先回家,明日直接来阴阳司寻我。”
张大刀应了下来,正准备离开乐坊,“慢着,”却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弄坏的窗户,五两,赔了,才能走。”
此人身着淡粉长衫,披着白色狐裘外套,看着虽素雅,可走近一看才能看到那长衫上精致的花纹,在灯光照耀下,虽然微弱,但也能看到闪闪发光。
江望舒盯着看了许久,眼前这人的衣裳用上等月光绸缎所织,价值不菲,又与店内其他人格格不入,身上所穿的华服却与这店内奢靡装饰风如出一辙,想必这人便是别梦楼的老板了。
“五两?你强盗啊?”张大刀脱口而出,面前的人却不恼,他的脑袋微微一偏,吊儿郎当地笑着朝张大刀说道:“你方才意图谋杀我乐坊的乐姬,我不将你送去官府已是仁慈,”
他咳嗽了两声,歪着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一下,“你....不想给?那就送官府吧。”
张大刀还想狡辩,可看着几位小厮渐渐逼近,也只得乖乖交银子,可他翻遍衣兜,也只能翻出三两银子。
江望舒见状从钱袋里拿出十两银子丢给老板,“我替他付了,余下的是方才消费的钱。”
“行,”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抬手指向张大刀,“你可以走了。”
小厮们让出一条道,张大刀见状连忙跑走了。
张大刀走后老板换了副面孔,扬唇一笑,悄悄附到他耳边,“把你那钱袋子收好,我们这儿小贼很多的。”
“多谢老板告知,我叫江望舒,老板怎么称呼?”江望舒双手抱拳,非常诚恳,老板数着银两,漫不经心地回答:“温扶光。”
见温扶光像是见多识广的样子,江望舒凑近,压低了声音,
“温老板,方才那张大刀说的案子,可是真的?”
听到江望舒的问题,温扶光数银子的手顿了顿,半晌才回答:“自然是真的。”
“江州已有多名女子遇害,这案子十分诡异,”温扶光边说边走上二楼,期间停下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阴阳司下了好多功夫,也未能将凶手找到,那张大刀的夫人,就是前几日遇害的第三名女子,徐三娘。”
两人走进一间暗房,江望舒打量了一下,都是些精美的物件。
看见柜上摆着一尊琥珀所制的青龙神兽像,江望舒有些好奇,正想抬手摸,却被温扶光拦住,温扶光啧了一声,拍了一下江望舒不安分的手,“江大人,这可是暗器,别乱碰,我可不负责收尸啊。”
江望舒咽了咽口水,老实地把手收了回来,跟在温扶光后面碎碎念:“温老板,你还真是有钱啊,”
“那是!我只对银子感兴趣。”温扶光边走边回复,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身后跟着的江望舒越看越惊讶,这暗房里的物件,那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昂贵啊!“你都快比当今圣上还有钱了吧?”
温扶光一听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见江望舒看着自己这些宝贝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温扶光赶紧把柜台上的钗子拿下来,递给他,“这是徐三娘的金钗,”
“徐三娘的金钗?那怎么会在你这里?”江望舒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金钗,和暗房其他物件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温扶光欲言又止,他推着江望舒往外走,两人走到门口,江望舒灵光一闪,回头拽住了温扶光,将他抵在门边,“喂!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连环凶手吧?”温扶光无奈,抬手拍了一下江望舒的脑袋,“笨!我要是凶手我还会给你这金钗吗?”
“你是怎么进阴阳司的?”
说的也对。
江望舒哼了一声,松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帮我?”温扶光整理好衣裳,把暗房锁上之后,转身指着楼下,“自从发生杀人案之后,我这店里的客人都少了一半,”
“客人少了一半,我的钱就少了一半,”
“我的钱少了一半,那我的日子就....”
“停!”江望舒赶紧打断他的话,“你就是为了银子对吧。”
温扶光佯装惊讶的模样,“大人,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接着踩在看台上,披风一挥,“银子固然重要,但是让百姓安宁才是我的伟大抱负啊!”
见江望舒脸上没反应,温扶光内心汗颜,难道自己演的不行,没骗到这傻小子?
他正要走下看台时,没想到江望舒蹭的一下也跳了上来,搂着他的肩膀,“好抱负!”
“不如,温兄你也去加入阴阳司吧!”
不是,慢着,等等,这都能信?
还有,加入阴阳司??
回忆再次袭来,温扶光眼神逃避,他压根不愿查什么案,他赶紧按住这热血少年,神情严肃,“不,我只是个乐坊老板,不会查案,”接着就跳下看台,江望舒还没反应过来,温扶光已经小跑着回房间锁上房门了。
“喂!温兄!你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