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白设想过很多次和时杳重逢的情景——毕竟当时爱得浓烈,却是断崖式分手,没人能轻易释怀。
或许,她更希望看到他失去她后,过得愈发落魄潦倒的样子。
但他依旧收拾得干净,有闲功夫来书店看书。
甚至,见到她时,怔愣只在他面上停留短短两秒,又恢复如初。
这让她心情不太好呢。
时杳回过神,抿了抿唇,带上那本书下楼结账。
沈梨白两手揣着兜,优哉游哉地跟在他后头。
时杳刻意忽视她,停在收银台前。
她一条胳膊撑着柜台,翘起大拇指,指指他,问前台小姐:“他经常来这里吗?”
前台小姐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本人呢。
从电脑屏幕后看看男方,又看看她,照实回答:“大约每周来两三次。”
沈梨白嘀咕了句“还挺好学”。
现代支付方式的普及,很适合时杳这样的人。
他扫完码,拿起书就走。
他腿长,她一晃神的功夫,已走出几米远。
沈梨白小跑追上他,拦在他面前。
时杳被迫停住脚步,沉静地看着她。
“是你甩的我,你躲我干什么?”
她平时语速很快,尤其是骂起人来,杜茹说她跟讲rap一样,但她这回刻意放慢了,好叫他听清楚。
或者说,“看”清楚。
时杳盯着她的唇,待她说完,目光才上移,直视她的眼睛。
沈梨白对自己脸上最满意的部分,就是眼睛。
天生的桃花眼,睫毛长而密,外眼角细长,眼尾微微上翘,眼珠水润黑亮,笑起来尤为迷人。
时杳曾经也最爱将她抱在怀里,流连地啄吻她的眼皮。
但过去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冷漠。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她看——
你说过,再见就是陌生人。
沈梨白的视力很好,却仍是走近了,凑过去看。
她身上的烟味、酒气,混着淡淡的香水味,一齐向时杳袭去。
他几不可见地拢了下眉心。
沈梨白说:“有上过那么多次床的陌生人吗?”
时杳沉下一口气,继续打字:但我们分手了,见面应该没必要假模假式地寒暄吧。
“为什么没必要?你是我前任,又不是仇人。”
她歪了歪头,唇角带着笑意。
尽管在他看来,那类似于一种“生活乏味,找到乐子”的兴致。
她一贯会胡搅蛮缠。
时杳之前就奈何不了她,现在同样争不过,因为他的“说话”方式只能是打字。
时杳:那么,叙旧到此结束,你该回学校了,再见。
他甫一转身,她拽住他的胳膊。
他回头。
“我就一个人,还喝多了,你不怕我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吗?”
沈梨白人如其名,皮肤生得跟梨花一样白皙细腻,脸颊的红晕便十分明显。
玉面覆胭脂般,美得令人难以移目。
“你不信你闻闻。”
即便她的靴子有几厘米厚跟,身量上依旧矮他许多。她踮起脚,凑到他面前,朝他呵了口气。
浓烈的酒气熏得时杳皱紧眉。
他并不觉得女生不能喝酒,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喝醉酒后,孤身一人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何况还穿着低领衣和短裙。
美丽不是罪过,可美丽容易使人犯罪。
她还是这样,没有半点自我保护的意识,真碰到事了,也不怕硬碰硬。
她心大,素来不以为意,提心吊胆的只有关心她的人罢了。
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沈梨白的手指轻轻搭住他的胳膊,她贴了美甲,更显得指若青葱。
她垂下眼睫,慢慢地蹲下去,大衣下摆垂在地面上,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仰头看他,“我现在头晕,还有点想吐。”
时杳无声叹了口气。
他这回是打手语,很简单的动作,右手抬起,手背抵着下巴,再用食指大拇指搓捻一下,是说:等我一会儿。
话罢,他收起手机,把书留给她,自己穿过马路,去斜对面的超市。
沈梨白扬了扬唇角。
这样的手段,果然对他百试不爽。
几分钟后,时杳回来时,手里多了瓶水溶C100柠檬水。
他拧开瓶盖,递给她,眼里的意思是:喝了解酒。
沈梨白纹丝不动,故作不懂:“干吗?我不爱喝这个。”
他再次往前送了送,示意她喝。
她撇开脸。
僵持几秒,时杳只好亲自喂她。
她就着他的手抿了两小口,便推开他的手,表示不喝了。
时杳打字说:你叫你朋友来接你,我等她来了再走。
他了解沈梨白,她出门从来不缺伴儿,独自喝酒更不是她的作风。
沈梨白拨电话给杜茹,近一分钟过去,没人接。
她说:“她玩得很疯,不会接的。”
时杳:我送你回学校。
他到底忍不下心,抛下她一个人。
然而他还是冷着脸,不肯透露一点关心之意。
沈梨白无辜地说:“宿舍十一点门禁,赶不上了。”
他顿住。
她又补充:“我没带身份证,而且,”她打了个嗝,“没人管我,万一我半夜想吐,会不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他面露淡淡的无奈之意。
明知她是存心,可偏偏无可奈何,不敢赌那万分之一。
为了方便交流,时杳单膝蹲着,因为他学不来亚洲蹲。沈梨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向下,落在他两腿之间。
他穿的是普通的休闲裤,很宽松,姿势原因所致,布料勒出那一包。
她舔了舔下唇。
唇瓣有点干。
她又说:“你公寓不是挺近吗?我可以睡沙发,将就一晚。”
时杳犹豫。
沈梨白似蹲麻了腿,又似头晕,身子晃了晃。
他下意识捞住她。
她趁势揪住他的衣领,如果不是为了让他看自己口型,她会索性倒进他的怀里。
“我好歹是你前女友,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当积善德,不然我只能冻死在外面了。”
时杳不免怀疑,她说的“日”,并非原意。
可毕竟入了冬,白天出太阳,气温会高一点,夜晚室外就降到十度左右。
她继续增加砝码:唇角下撇,秀眉微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吃她这套的。
时杳也不例外。
他住在一间高档单身复式公寓里,套内面积不大。
一楼是客厅、厨房、浴室,二楼只有一张床,天花板很矮,以他的身高,站起来会顶到头。
沈梨白来过很多回,熟得不能再熟。
时隔近两年,布置没怎么改变,依旧色彩单调,东西少之又少,归纳得整整齐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具店样板。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没有女人的痕迹。
时杳拍拍她,打着手势,指指她,再指上面;指指自己,再指那张一米多长的沙发。
没学过手语的人也能懂。
无非就是,她睡楼上,他睡沙发。
她要往楼上走。
时杳拉住她,指浴室,提醒她先洗澡。
沈梨白拎起衣领嗅了嗅,“我很臭吗?”
他摇头,但态度坚决。
她不屑地撇了下嘴。
他不算有洁癖,就是单纯的爱干净,但当他女朋友时,穿着鞋上床他都不会怎么样,现在倒讲究起来了。
她说:“我没有换洗衣服。”
时杳拿了件干净卫衣给她,尺码明显是男性的。
她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问:“我之前的衣服呢?”
他打手语:扔了。
沈梨白“嘁”了一声,想起他听不见,她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很贵的好不好。
她走进浴室后,时杳等了会儿,磨砂玻璃里腾起雾气,知她开始洗澡,方才大跨步迈上台阶,几步上楼,将床头的东西一股脑收入抽屉。
似乎又觉得不稳妥,重新拿出来,放到厨房底下的柜子里。
沈梨白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不会做饭,更不愿意做,藏那里是最稳妥的。
时杳看了眼时间,二十多分钟了,她还没出来。
担心她洗太久而缺氧,他叩了叩浴室门。
她拉开门。
狭小的浴室热气弥漫,沈梨白的脸被熏得更红,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汇成小股水流,从锁骨,划过胸口,肚脐,下腹,隐入黑色的阴翳处。
她浑身未着寸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