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短暂爆发的情绪又一次被伊芙恩压了回去。

    她原本是个有什么说什么，并且想着当下就立马解决的人，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和西里斯别扭这么久。

    其实伊芙恩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是她主动设立了一个屏障，将那个答案埋的死死的。

    日子也照样这么过着，和这次短暂爆发情绪前没有任何区别。

    ·

    伊芙恩这个假期几乎一直独自泡在MRA，但并没有太常和莉莉待在一起，主要是她不太找得到自己这位双胞胎姐姐。

    原因也很简单——斯内普这个假期并没有回到蜘蛛尾巷。

    自从和斯内普产生过两次明面上的冲突后，伊芙恩已经对靠自己改变他的想法不抱有一点可能性了。

    虽然她还是认为斯内普应该不是完全的无药可救就是了。

    “但是那我该去问谁啊——”伊芙恩一边低声喃喃，一边将整个人埋在《魔药之书》第六章的内容之中。

    “看起来你很苦恼？”声音说不上陌生，但也不甚熟悉。

    伊芙恩蹙着眉，把自己从书页中拽起来，侧身看去——是艾尔维斯·考特尼。

    伊芙恩有一瞬间怔然：“你……”

    艾尔维斯也明白伊芙恩的疑惑是来自哪里，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嗯……变声期……”

    “噢……”伊芙恩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把话题引回最初，“我确实遇到一些问题。”

    伊芙恩有个很好的品质——不耻下问，这个词可能用的有些夸张，但她确实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只要对方能为她解答她就一定会去问，哪怕那人是斯内普。

    当然，最近的西里斯·布莱克同志是个例外。

    “我不太能理解缓和剂的成分，它的主要成分之一是月长石粉，但配方中同时也要求加入少量犰狳胆汁。这二者的效果完全相反，为什么能共同作用制作缓和剂？”

    艾尔维斯听了伊芙恩的问题，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在伊芙恩身边坐下，又从一旁抽了张草稿纸和羽毛笔，在纸上一边画，一边跟伊芙恩解释：“犰狳胆汁通常确实具有刺激或活化作用，但在制作缓和剂的过程中，需要用到的量极少，所以它起到的不是刺激作用，而是作为‘催化剂’或‘平衡剂’，帮助月长石粉的镇静效力更平稳、更深入地渗透和作用于神经系统，防止过度镇静带来的麻木感，达到“缓和”而非“完全压制”情绪的效果。”

    艾尔维斯讲解的方式和艾丽卡很像，他们都会把原理拆解开，讲的非常仔细。

    和某些黑狗完全不一样。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西里斯，伊芙恩赶紧甩了甩脑袋，这动作却让艾尔维斯一愣，绿色的眼睛里有些极浅的难以置信，“没听懂吗？”

    伊芙恩连忙摆手：“懂了懂了，你讲的很清楚，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次之后，伊芙恩开始和艾尔维斯结伴行动（毕竟艾尔维斯的知识储备真的不少，她有很多问题都能在他这找到答案），两人之间的相处状态和去年期末的时候差不多。

    当然，主要是在MRA。

    不过两人到底是一个学院的，同路的时间和机会自然也多上不少。

    除此之外，科迪莉亚·格雷厄姆（伊芙恩很惊讶她复活节居然也留在学校）也在某一次伊芙恩和艾尔维斯讨论狮子鱼脊粉的时候加入了进来。

    三人暂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小团体。

    ·

    西里斯这边的日子就算不上好过了。

    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桀骜不驯、和詹姆在空旷的走廊里嬉闹追逐、或者在禁林冒险的布莱克。

    但詹姆和莱姆斯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他眉宇间那惯有的飞扬神采黯淡了些，笑容里有时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原因也很简单——整整一个复活节假期，他几乎没有在任何地方偶遇过伊芙恩。

    补习还是会在固定的时间进行，可是在那之外的时间里，礼堂、走廊、图书馆（当然，他故意没去MRA）、甚至庭院……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了。

    这种“消失”，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焦躁。

    冒出这种想法后他自己又觉得好笑，他明明很清楚伊芙恩在哪里，因为他随时可以靠手链确定她的位置，但他就是不让自己靠近那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闹什么别扭。

    终于，在假期中后期的一个下午，这种焦躁累积到了顶点。

    这天，詹姆被麦格教授叫去帮忙整理魁地奇装备，莱姆斯去了医疗翼复查，佩迪鲁不知所踪。

    西里斯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公共休息室里，壁炉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有些阴沉的侧脸。

    一种强烈的、近乎不受控制的冲动攫住了他——他要去MRA看看。

    明知道那个结果，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她是否真的把自己完全封闭在那个“书堆”里。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隐秘的、自我厌恶的心情走近图书馆禁书区附近那个区域的。

    禁书区附近照常没什么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这好像是西里斯第一次自己打开MRA的门，毕竟为数不多的几次来访他都是和伊芙恩一起。

    门打开并没有什么动静，房间里的景象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光线极其明亮，吊顶透照出的光斑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晃动。记忆水晶的光晕打在一侧，竟显得整个大厅更为空旷。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灰尘的味道，几个零星的学生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埋头苦读，几乎没人抬头看门口。

    西里斯的视线几乎立刻就锁定了壁炉旁那张最大的橡木长桌。

    伊芙恩果然在那里。

    她背对着门口，许是大厅里保暖效果较好，她的校袍搁在一旁，只穿着一件白色帽衫，袖口甚至被她往上捋了几寸。

    她人伏在桌案上，一手垂在身侧，那条蓝宝石手链依然乖巧的落在腕骨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巨大得吓人的魔药学典籍，厚如砖头，书页泛黄卷边。她旁边散落着几卷羊皮纸，钢笔搁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她似乎完全沉浸其中，根本不关注其他任何动静。

    然而，让西里斯瞳孔骤然收缩的，并非伊芙恩专注的背影，而是她身边的位置上，坐着另一个人。

    艾尔维斯·考特尼。

    西里斯对他有印象——成绩优异，尤其擅长魔药学，性格温和，在拉文克劳里人缘不错，但存在感不算太强。

    尤其是，一年级时第一次有分组的那次天文课，也就是他生日那天，伊芙恩有看向过这个考特尼的方向（其实伊芙恩那天根本就是在看艾尔维斯身后的莉莉），似乎想违背约定去和考特尼组队。

    她还喊他“艾尔”，他都没喊过她“伊芙”。

    此刻，艾尔维斯正侧身坐着，身体微微倾向伊芙恩的方向，手指点着摊开的书页上某个复杂难懂的魔药配方图示。他似乎在低声解释着什么，脸上带着专注而耐心的神情。

    而伊芙恩，听得非常认真，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随着艾尔维斯的指点，微微侧过脸，靠近了一些，以便更清楚地看清书页上的细节和艾尔维斯手指的位置。

    从西里斯的角度看过去，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在了一起，头也凑得很近，红色和金色的发丝在壁炉昏黄的光线下，几乎要交织在一起。

    伊芙恩的表情是西里斯许久未曾见过的——专注、投入，甚至带着一丝遇到难题被解答后的豁然开朗。

    艾尔维斯又说了些什么，伊芙恩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是一个纯粹属于学术交流的、心领神会的微笑，落在西里斯眼里，却让他忍不住蹙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闷堵感瞬间攫住了他。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立刻冲进去，用最刻薄的语气嘲笑艾尔维斯那副“好为人师”的样子，或者质问伊芙恩为什么能跟别人讨论得这么近，却对他视而不见。

    她连骂他都吝啬。

    他现在冲进去，除了显得更加可笑和不可理喻，还能得到什么？

    所有的冲动和愤怒，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冷笑，凝结在他紧抿的嘴角。

    他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因冲动闯入而燃起的微小火苗，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只剩下沉沉的阴郁和一种被排斥在外的、尖锐的刺痛感。

    西里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沉浸在学术讨论中、对他存在浑然不觉的熟悉身影，然后，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动作轻缓地重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轻响，微弱得如同叹息，瞬间被房间内壁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学生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所淹没，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伊芙恩似乎对艾尔维斯刚才的解释有了新的疑问，她抬起头，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询问，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紧闭的厚重木门。她只当是风吹动了门轴，或者哪个同学进出过，并未在意。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面前复杂晦涩的配方上，指着另一处符号：“艾尔维斯，这里关于双角兽角粉末的替代物，你的笔记上说……”

    门外，西里斯背靠着书架，仰着头，闭着眼。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丝毫没能驱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混杂着酸涩、愤怒和无力感的阴霾。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猛地睁开眼，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很快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他没有回头，也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伊芙恩下意识地揉了揉因长时间低头而有些酸痛的脖颈，目光掠过门口的方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短暂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