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过来,来阿母这儿”
在大雾中沈青瑶朦胧地看到一妇人坐在檀木制成的椅子上,弯着腰向沈青瑶张开双臂,沈青瑶知道这是她五岁时的记忆,此妇人就是她的阿母,她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往声音源头扑去
刚要扑到怀中,手下的触感不是理想中柔软的绸缎而是冰冷的大理石台
“沈青瑶!心术不正一身浊气!如今又杀害阁主罪该万死!如此之人不配在我云澜阁这大雅之堂呆着!”
一行身着黑衣的人拿着刀朝趴在石阶上的女孩奔去
“不要!!!”
——
在隔壁正躺下准备歇息的春兰听到东屋的声响立马赶过来
“娘子!”
如今虽已入秋,但沈青瑶额头还是出了一层细珠
“春兰…” 沈青瑶看着坐在床边殷切看着自己的婢女猛地抱住了她
“娘子可又梦魇了?”春兰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沈青瑶没应,只是抱着春兰的力又加深了力度,许久后才缓缓道
“自打我从云澜阁离开到如今已经六年,而这样的梦我也已经做了六年了,春兰”沈青瑶起身握住春兰的手,“既然他们不肯放过我,那我们去找他们如何”
春兰有些愣神,但看着自家娘子滴落到手上的泪珠还是点了点头
沈青瑶在西凉时早就学会将一切苦与泪都尽数吃下,她记得上次落泪还是云澜阁阁主亡故时,她着一身白衣跪在阁主尸首前,血将她的衣摆染成红褐色,瓢泼大雨又将这血水拉长,绵延至十阶台阶下
沈青瑶清楚地知道,她这次为了自己而哭,出身名门世家她不应落得如此下场,一切的变数都是由他们而起,如此之梦魇叫她忘不掉,六年了,也该结束了
“娘子的意思是要回去吗?”
“对,我们本就不应苟且在这三五砖瓦之下活着,春兰,既然他们不肯放过我,那我们也不必对其一帮鼠蛇之辈怀仁慈之心”
……
“春兰誓死追随娘子”
春兰跪在床前作揖
沈青瑶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不知为何翻出一阵酸楚,春兰与她一同生在西凉的军帐中,和她一起学射箭马术,习武功刀枪,在西凉的荒芜之地她们一起生活了五年,但那时沈青瑶最亲近的人都在她身边,她也不觉得苦,并觉得那样的生活可以过一辈子,可天不如人愿,此后的日子似一把利剑抵在她的脖领处,逼着她放弃一切,颠簸六年她如今身边只剩下这个名为春兰的姑娘
……
天翻了白,春兰连夜收拾好行李,把箱子抬到了东屋,说是行李,只不过两把佩刀和几件衣裳罢了,沈青瑶看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决定先拉着春兰去集市上采购点路上吃的备粮再动身
沈青瑶着了一身浅云色衣裳,腰间系着的彤管色的禁步衬得她的腰身更加纤细,沈青瑶相貌不说是天下第一,在锦州也是出了名的貌美,但可惜她不常出门,此形容也只是民间流传的小话,如今这冷不丁一出门集市上的人都狠狠瞧上了两眼,也算是饱了眼福。
沈青瑶本想拉着春兰尽快买完东西回去,可身后茶馆里的伙计在闲谈时嘴里竟出来个熟名让她缓了动作,在拐角处驻足
“真出来了?这才关了几天?”
“都说了秦安拐上面有人你们不信,不然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现在成了县令?必然有高人提拔”
“我们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他……”
沈青瑶正欲听下去,忽然察觉人群中有股领她不安的气息,她一向信自己的直觉,于是低了头拢了拢披肩拉着春兰一路快走回了家
“娘子,此秦安拐是咱们认识的内个秦安拐吗”
“是他,向圣此前与我通过信,说他前阵子在行医时无意间在柳青楼门口看见了他,向圣不会认错的”沈青瑶向里走着脱了披肩
向圣是沈青瑶从西凉回来结实的一位医师,沈青瑶大大小小的伤都是他所医治
“我听说秦安拐年前是因为被举报贪污公款进去了,按照大齐的律令这是杀头之罪啊,如今他安然无恙出来了保他的人怎么想的,这种罪名也要保,也不怕火烧到自己家”
春兰把采购来的东西分着类,又和沈青瑶说着
“那就是他自己向监狱司报的名,擅自挪用了他主子的名号自己救了自己”
“春兰,把东西先收拾上马车,待天黑我们去看看这位故人”
“娘子,他贪污这是官府的事情自然有官府的人来查,等官府衙门的人来了他注定活不过今晚,何必我们动手?”
沈青瑶低头摸索着手中的短剑
“他死了,我与他的仇找谁报?若官府的人真那么有用,怎么出来那么多冤案和不平上诉之事,这世道,与其靠别人不如信自己,他当然会死,可我偏偏要他死在我手上”
剑回
……
日光从天中消失殆尽,暮色笼罩着大地,锦州多雨,今晚又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打在胳膊上砸的人生疼,沈青瑶与春兰都换了夜行衣,袖口与腰间都佩戴了同样的护甲与缠绳
沈青瑶把油纸伞递给春兰又一手接过铃铛系在腰间,压低了声音示意她在屋后窗外把风,春兰点点头让沈青瑶注意安全
沈青瑶抽出短刀慢慢插进门缝中迅速向上挑起插销,腿一顶手稳稳接到,沈青瑶把插销拿在手中进了门又插回去
沈青瑶夜视极好,她扫视着屋里,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屋里还弥漫着男女欢愉后的气味
沈青瑶看着醉倒在床边衣衫不整的秦安拐,上脚踢了踢,见没反应准备再补两脚
“嗯……?美…美人…再继续啊…”
突然惊醒地秦安拐摸到沈青瑶的脚就想往上爬,被她一脚踢开
“有脾气…我喜欢……”
“来让哥哥好好疼……”
轰隆——
天上忽然打下的雷夹着闪电劈下,光反射刀刃的寒气直逼秦安拐脖领
咔嚓——
又一道,秦安拐彻底清醒了,眼前的人哪里是他寻欢作乐的美人,电光正好照在沈青瑶的脸上
冷漠又夹杂着不屑,视眼前物为烂泥般盯着秦安拐
“沈…沈青瑶?!啊哈哈,青瑶啊,你说你怎么大半夜来拜访,男女授受不亲这传出去了多不好听”
“你阿母虽然当时忙但这点礼数你不能不懂啊”
秦安拐扶着床柱一点点爬起正了衣襟
“我身为你…啊!!!”
沈青瑶没再听他废话,短剑一剑封喉,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留下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断后退的秦安拐
“说完了?”
秦安拐支吾着
“说不完你也没法说了,你真是死不悔改,到如今还有脸在我面前提我阿母,若不是你和史思英拿着假的上苍河地图贡献给我阿母,与她谋划着完全错误的计划又假借皇上口谕将我阿母骗入死局,她怎会被逼跳崖自证清白?!”
沈青瑶蹲下揪着秦安拐的衣领
“你为了一时的功名富贵将一个开国女将逼死,又将一切事推给了一个无辜的士兵,他在受了非人待遇后舍命把这一切用血写了下来托人给了我”
沈青瑶从衣领中拿出折成四方的血书扔在秦安拐的脸上,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怀着恨和希望写下的,两条人命你视如草芥弃之如履,却视自己生命如金枝玉叶,你怎敢?!你和史思明拿人命换来的县令和地方王侯坐的可稳啊?”
“你以为你顶着你上头主子的名声买通监狱司从牢里出来你这条命就可苟活?我猜的没错的话被你买通的小厮此刻已经被杀灭口了,而你被”灭口又要多久?”
沈青瑶松开他,笑得妖艳又动人心魄,随后俯身在地上颤抖的人的耳畔轻语“欺君罔上,贪污腐败,这两条就够官府让你死一百回了”
沈青瑶直视着秦安拐,把他所有的恐惧都尽收眼底,最后一道直戳心脏,抽刀血溅出一道残阳,沾在了沈青瑶脸上
“娘子!好像有人来了!”春兰扒开窗台向屋里压着声喊着
沈青瑶将刀在臂弯中擦了两下后随后翻窗与春兰坐上了停靠在屋外的马车
……
“主君你听,是铃铛声”鞠成毅说着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嗯”
“难不成这秦安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趁着最后时刻还要寻欢作乐一把?”
陆昭没接话,自顾自地向门口走去,陆昭推了推没推开,从门缝中飘出的血腥味让他皱了皱眉,随后一脚踹开了门
秦安拐还保持着沈青瑶走时的姿态,手中死死拽着那一份血书
“吩咐下去,撤队,找个人向圣上禀报,秦安拐来时已死”
陆昭头也没回地向身侧还在震惊的鞠成毅交代
“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陆昭上前用剑将血书挑出,随后离开,看见愣在原地的鞠成毅忍不住问到
但也不怪鞠成毅,如此残忍的手法在战场上用的少甚至没有用的,这只能说明该人与秦安拐之前有莫大的仇恨
“主君,你说会是云澜阁的人吗?”
“云澜阁自沈将军战死起就不再被重用,他们也没有什么暗杀任务了,此手法也不会是想云澜阁的人会做的”
陆昭拿着那血书,秦安拐的血和雨水已经将原本字迹覆盖,根本无法辨认内容,陆昭看着已经被毁的证物没说话,默默地放进了衣服夹层中
“驾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