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距离画展开幕，还有9个小时，周孝寒一手接着电话，一手在纸上划着明天需要亲自接待的嘉宾名单。

    “.…姐”

    落在纸上的笔尖顿在了一个陈字姓，东的最后一笔随即熏染成了红色的实心圆。

    “蒋晴要见你”

    蒋晴是周孝寒的小姨，严格来说，那是一位从小看她长到大的邻居阿姨。因为同样是单亲妈妈，所以俩家走的很近。从出生开始，她眼前就一直围绕着的都是女性。她的母亲周暮曾在她孩童时期跟她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个消防员，在一次救火中牺牲。简单的回答，却并没有惹来小孩子的持续追问，只换来许久的安静和最后一个含泪的眼神。

    “小姨怎么了吗?”

    缓缓放下笔，站起身，望向了前厅最角落的那幅画。

    “她只说想见你，你难道不想她吗？…周暮阿姨说你就在临安不走了，我不明白，你从大学毕业典礼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声音逐渐在周孝寒耳边抽离，思绪一点一点跟随着墙壁上的画，回到了17岁的夏天……

    风吹向了两个女孩支撑在栏杆上的手臂，周孝寒支了支金丝框近视镜，附身看着乔卉颂手里摆弄着的雏菊。歪头朝她笑着问“很喜欢吗”

    “这是在姜奶奶家后院的小花园摘得吗?”见没有回答，周孝寒看向邻居奶奶家后院的方向问着。

    “当然，姜奶奶可喜欢我了，她还让我多摘几朵呢，晚点我们一起去吧”盛夏的傍晚，夕阳像喜欢害羞的姑娘，夹杂着金色的红光照应在乔卉颂洋溢笑容的脸上，倒影在周孝寒的眼里，像泛起涟漪的湖面。

    当晚月色降临，乔卉颂牵着周孝寒的手，小心翼翼的翻过自家栏杆，跳进了邻居家的‘小花园'，还是中学生的年纪，乔卉颂的个子矮周孝寒一个头，周孝寒需要托着她，她才能翻过去。

    “姜奶奶不是很喜欢你吗，何苦要这么困难的来奶奶家后院”。乔卉颂没有回答，直到最后一只脚也顺利落在了雏菊盛开下的土地上。“可是这么晚了，姜奶奶肯定睡了”说完就去摘菜园子里为数不多的小雏菊~周孝寒看着乔卉颂蹲下的背影低下头笑了笑，她知道，姜奶奶从一开始就没见过乔卉颂。但是乔卉颂喜欢的东西她从未阻止过甚至每每都是她全力给的支持。俩人最后把整个院子的雏菊都拔了个精光，在姐姐伸手开门之前，乔卉颂站在后面左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右手将那簇雏菊高举到周孝寒的下巴上，笑着说“姐姐，你是我见过，比雏菊还要可爱漂亮的花”

    那一刻，时间好像只有在周孝寒的世界停滞了，听不见蝉叫，听不见风声，但却听见了急促的心跳声。

    那天的最后，是周暮拽着周孝寒，端着家里当晚做的糖油饼，敲了姜奶奶家的门。

    “姐?淼淼姐?”

    声音拉回了周孝寒的思绪，错愕的看着手中熏染出更大更圆的红色印记，覆盖了那位陈姓的完整名字。

    “等画展结束后我就回去看望小姨” 说完，笔尖默默的圈起了下一行人的名字。

    “画展?邀请函我怎么没收到，什么时候的事”乔卉颂提高着语调，好像很怕下一秒，对面会传来滴滴的空响。

    “很久了……好了，早点睡吧” 手机从耳前挪开，大拇指就快要按到结束键..

    “你很久没有关心过我了!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很久没有……”声音愈发微小无力和委屈，是听着让人忍不住想冲过去抱住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却让周孝寒听着感到额外的刺耳。

    她们之间的感情很矛盾，到底是亲情？还是友情？，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爱情。周孝寒不自觉的会这么想着，这种想法还是在小生初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们，都以为天天喜欢和互相在一起就是爱情。

    周孝寒上初一的时候乔卉颂还在上小学五年级，她现在都还记得离开小学校园时乔卉颂因为她的离开还不能理解，认为周孝寒抛弃了她而对她愤恨的眼神。即使现在成为两条她所定义的平行线，也还是会忍不住笑出来。那时候的她们，仅仅只是因为一些小小的分别就会十分不满。看着现在的彼此，却都只变成了暗涌。

    初一上学的第一周，周孝寒像往常一样会在中午食堂吃饭后去超市买乔卉颂喜欢吃的冰淇淋，直到第二周，她才适应过来，她们不在一起上学。许是因为她不爱言语的性格，许是因为她把所有校园时间用在了做功课，许是因为习惯了只和乔卉颂一起。上了初中才发现，除了乔卉颂，她没有别的朋友。直到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由于市中心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周暮要去赶一个采访。拜托了蒋晴去替会。

    那天外面下着的雨浇在地上，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站在学校保安室的门口，看着外面雾蒙蒙一片，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人。本想等蒋晴来的她却看到了乔卉颂的身影。上了初一之后听蒋晴说，乔卉颂在学校交了好朋友，还是对双胞胎。那时候的孩子对这些很新奇。新奇到周孝寒会偷偷回小学来看看双胞胎的样子。

    她看着雨中的身影看愣了神，直到那个小女孩走近，才发现是看错了。虽然视线很不好，但她们真的身形很像。小小的个子，喜欢扎着双马尾。

    “你就是周孝寒吗？”耳边响起一句稚嫩的疑问，蹲着的周孝寒站起身来看向她。

    “你找我什么事”

    “你妈妈在后面呢，她让我跟你说一下”

    “那不是我妈妈，那是我小姨”周孝寒着急地打断了她。

    “无所谓啦，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让你去教室等她。”说完就蹦蹦跳跳的进了学校…留下她一个人看着手里给的水果糖，陷入疑惑。再抬头的时候，是蒋晴叫了她的名字，她看向蒋晴问了她水果糖的事。

    “淼淼想吃水果糖呀，一会回去小姨再给你买点，手里的现在就可以吃” 她笑着说完，用手又把周孝寒往伞里搂了搂。

    进入教室后她才发现刚才的女生竟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初一的上半学期过去了一半，她却连同学的样子都不记得。这么想着的她，再抬头望向那个女孩对她露出的笑容，仿佛变成了嘲笑。

    家长会的气氛在试卷发到各位家长手中之后，从轻松愉快倏然变成了一片寂静……蒋晴拿起试卷看着周孝寒名字周围的分数不出意外的都是满分。同桌家长慢慢的探过头看了眼她的试卷，嘴里听不清嘀咕了一句什么中间参杂了两声叹气。

    试卷发下来之前，同学们就都出去等了，一个扎着马尾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女生走到周孝寒的面前。“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撒谎呢？”

    “可能是怕不撒谎，你的糖就给不出去了吧”周孝寒一脸真诚的说出这句淡淡的话。看起来十分违和。给小女孩说的一时接不上话，随即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趣的人，我叫纱兰，殷纱兰。你今天应该记得我坐你后边了吧。”

    “对不起…这回我记住了”周孝寒微笑得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弯了起来，像皎洁的月牙。

    “呃…哈！没关系，我也是因为你成绩好才想跟你做朋友的。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愿意”

    初中的学习进度相比小学或许紧张了些，但对于已经开始学高二物理的周孝寒，就像车轮碾过泥土路的印子，沉重又轻松。她一直都觉得，及时和乔卉颂不再长时间联系，也依然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姐妹。所以在那年的秋天，乔卉颂那天的生日。周孝寒拿着给乔妹准备的生日礼物去找她，那是一个她亲手做的雏菊标本。用玻璃相框精致的框在里面。

    本以为去她家就能看到她，可找到她的时候，周孝寒和妈妈小姨站在那对双胞胎的家里。三个人画满脸上各种颜色的蜡笔，开心的笑着。她还记得乔卉颂上一次看她的眼神所透出的情绪，这期间她总会去乔家找她，都看不见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生气，还有没有在生气，甚至会想到，她还记不记得我。

    “姐姐！”周孝寒有些吃惊，恍惚的看向三人。旁边是小姨带着笑声的对乔妹的小声奚落。乔卉颂像什么也听不见一样跑过来拉住周孝寒，对着顾江南和顾江北“这是我姐姐，周孝寒，学习特别好！”周孝寒听着乔妹带有一丝骄傲的语气，内心很久的堵塞仿佛一瞬间通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