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一副杀神模样,无人敢近,便是蛇蝎一时也只敢停在两步之外,嘶嘶地吐着信子。
秦瑜站起身,退至迟熙身边,四周信徒与毒物缓缓聚拢过来。
“位高者不涉险。”迟熙踢起掉在地上的白色佩剑,单手接住,递给秦瑜,“这个道理师尊以前教过。”
秦瑜拿过自己的剑,看着迟熙道:“谢了,但位高者是师兄你,至于其他人——总要有人身先士卒,领兵冲锋。”
敌兵仍在靠近,围着他们的圈子越来越小。
迟熙:“身先士卒不是让你先卒,多大人了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呢?”
这种话向来都是秦瑜说迟熙的,忽然互换了身份,她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迟熙也没用她回答,言罢,回身转手横剑刺出,抵抗无用,生死立决。
秦瑜一脚踩死一只偷袭的毒蝎,翻身到包围圈正上空,红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瑰丽的弧线,剑光一闪,她利落地斩下了一人首级,一条双头巨蟒自人墙缺口处咬了上来。
秦瑜翻过了人墙,落在后方,巨蟒紧随其后,她手中幻化出一把弓箭,举到身前,三指搭上弓弦,两支金色的箭凭空出现在弓弦上。
箭簇破空,分别扎在巨蟒两个头的七寸处,巨蟒的尸身随着箭的力道飞了出去,砸在人墙上,将人压了个七零八落。
另一边,迟熙直接杀出了人墙。
低沉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圣女端立空中,脚下站着几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正吹着收兵的号角。
信徒们到底肉体凡胎,不出半个时辰,就已折损良多,春坤派的弟子也多为毒物所伤,伤口处泛出深重的青紫色,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满脸鬼画符似的信徒已听见号角声就都住了手,毒物不再源源不断地向外涌了。
春坤派的弟子也不恋战,且战且退,很快就退出了小岛,回到了水面上。
秦瑜眼见离了岸,这才放下心,回首问夙泱:“你们怎么过来的?蜃楼你们都进去了?”
“什么蜃楼?”夙泱擦着剑,抬头道,“不过路上确实该有什么东西,是掌门师兄处理了吧?”
迟熙歪在今朝身上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进圣女观?”秦瑜问道。
迟熙:“怎么可能?多做一手准备罢了,她既然知道我们来了,定然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话说我方才见着小师侄,怎么拿着醉魂剑的剑鞘打?他没有佩剑吗?”
迟熙懒懒散散的背影瞬间一僵,秦瑜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
迟熙指节蹭了下鼻尖,道:“打个商量,别生气行吗?”
——
藏风山上,云栈歪坐在主座下面,对面的孟寿正襟危坐道:“云栈仙尊,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派楚江与贵派的一条护城河连通,现在楚江中尽是腐尸,两岸百姓有不少因此起了疫病,贵派理应给个交代吧?”
“交代什么?”云栈吊儿郎当地问,“楚江的确和我们这边的护城河连着,但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我们门派腐尸遍布,你们的护城河里却干干净净!”孟寿的表情已经是不悦了,他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来云栈,结果这人来了就开始和他磨嘴皮子,直到现在也没个态度。
“这只能说明我们这边防护措施做得好,没让那些腐尸扩散过来。”云栈道,“说到这个,我想问问孟掌门,你们那江里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出来腐尸这种东西?”
“我怎么知道?”孟寿说,“这该问你们。”
云栈:“问我们做什么?你们派内的事我们上哪里知道去?”
“你不要懂装不懂。”
“我装什么了?”
“分明就是你们春坤派搞的鬼,敢做不敢当吗?”
“什么叫是我们搞的鬼?我们上哪里找出这么多腐尸丢过去?再说要真是我们丢了这么多腐尸过去,你们会一点都发现不了?你们金乾派的人就这么没用?”
金乾派,据说早在几百年前建立的时候,掌门是一个十分爱财的人,当时混乱数百年的天下才刚被挺身而出的几人收拾好残局,他们在四方建起门派,并约定好各取用八卦中的一个字放进门派名字中,金乾派的掌门就选了“乾”字,并在前坠以“金”,春坤派也是那是建立起来的。
“孟掌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激动?”黎忱单手端着一叠糕点进来,放在云栈手边的桌子上,在他旁边坐下来。
一个门中弟子紧跟其后进了门,双手将糕点放到孟寿身边,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孟掌门尝尝?藏风山下的镇子里新出的口味,”黎忱说着自己捏起一块道,“什么事都不用着急啊,慢慢说,我们要是能帮忙的话会尽量帮的。”
孟寿心中一阵窝火,却又无处发泄,他看着黎忱不抬头也不再说话,只认认真真地吃糕点,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有点不好。
云栈瞥了旁边的人几眼,忍了半天到底也忍不下去了,他屈指叩了叩桌子道:“别吃了,一会就吃晚饭了。”
黎忱听话地放下盘里的最后一个糕点,将盘子向云栈那边推了推,道:“师兄,你吃。”
孤零零的淡黄色糕点躺在盘子中央,一点被人捏碎的碎屑从它上面的一处凹陷掉进盘中。
云栈和善道:“不了,师兄不爱吃糕点。”
“上次夙泱师兄给你拿你明明挺爱吃的。”黎忱愤愤不平地悄声自言自语。
孟寿吐了口气,拾掇好表情,打算继续和云栈磨嘴皮,门口忽而出来脚步声,有人言语带笑,人未至音先至:“孟掌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
孟寿闻声一愣,猛地转头看去。
迟熙越过他径直走到大殿中央的高位上,甩袖坐下,洁白的衣袖搭在金色的扶手上,他笑得十分有礼:“孟掌门不若留下来吃顿便饭,算是赔罪。”
云栈蹙眉对上了迟熙平静如水的目光,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放下随意踩在桌腿上的脚,坐直了身子。
“便饭就不必了,”孟寿说,“今日我来是为了——”
“孟掌门有时间在这里和我等虚与委蛇,不如尽快回去处理,若是这种小祸患贵派都对付不了,需要人代劳,春坤派也不介意替贵派代劳更多事情。”
孟寿:“迟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迟熙笑容不变道:“意思就是孟掌门若有闲心不如去做该做的事,春坤派也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孟掌门了。”
孟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沉下脸,用力甩开袖子道:“既如此,迟掌门好自为之吧。”
他站起来,双手背到身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都说春坤派的掌门百无一用,派内的几位仙尊和一些弟子却还能办点事情,所以各门各派总是把自己处理不明白的,或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寻个由头写封信丢过来。
在这之前,迟熙都默不作声地接了,但这一次离开之前,他特意嘱咐过云栈,任何门派推诿来的事情一律冷处理,不管发生什么,等他回来再说。
金乾派就是第一个坐不住的,孟寿来要说法,好在迟熙回来的还算及时。
云栈松了口气道:“师兄,你们这次出去——”
迟熙忽然伏在扶手上,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师兄!”
“掌门师兄!”
云栈和黎忱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几步变作一步地就冲了过去。
“师兄!怎么回事?!”云栈扶起他,就见他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衬得嘴角的鲜血更加刺目。
迟熙头晕目眩,额间尽是冷汗,他闭上眼睛竟是无法答话。他是强撑到现在,原本离岛时他就已经是在强行维持清醒了,就算回山便立刻调息修整也难免元气大伤,结果他一回来非但没有休息,还马不停蹄地赶来处理孟寿,就算是神仙都扛不住这样祸害身体。
今朝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大殿站到了他们身边,他扶着迟熙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等一等。”云栈拦在迟熙面前道,“师兄交给我们照顾就好,接下来几天无人监督弟子晨修,便辛苦小师侄了。”
今朝顿住脚步,他将人紧紧揽在怀里,一言不发地看向夙泱。
黎忱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不是,掌门师兄已经晕过去了,先把他送回去再说……”
秦瑜和夙泱紧跟着跑进大殿,看模样就知道这两人是跑了一路,秦瑜气还没喘匀,就道:“云栈,你让他俩走。”
云栈:“为什么?”
他知道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他们认识的时间到底太短,算不得知根知底,平日里他不介意迟熙和今朝腻歪,他甚至愿意去撮合,但这不是一码事,迟熙现在神志不清,他不会允许今朝把迟熙带走。
“今朝是师兄那把剑的剑灵。”夙泱说。
云栈让开身子,看今朝抱着人消失在门口,才慢半拍地开口问:“你说今朝是谁?”
他不过自己在家呆了几天,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别傻站着了,跟过去看看。”夙泱拍了拍他,率先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