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宪让还是忍不住给了司伯语一巴掌,轻飘飘的,却足以让司伯语清醒。
卓宪让罕见地对他冷硬道:“你真的不长记性。”
司伯语不说话。
打完后,卓宪让没觉得多爽快,他捏着鼻梁,状态瞬间恹了下去,转身就去后门整理东西。
这种粗活一向由高大结实的卓宪让包揽,司伯语劝过几次,无果后就随他去了。
受到冷遇的司伯语顶着淡淡的指印,依旧处之泰然地给客人结账,一点都看不出他方才任性的样子。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卓宪让打,要说心怀怨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司伯语才不在意卓宪让怎么对待他,他只在意卓宪让忽视他。
所以卓宪让在“像狗似地笑脸相迎”和“把他当狗”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糖与鞭子共存,要是甜头给得太多有些人会蹬鼻子上脸的。
不过到底有没有趁机甩脸给他看的意思?卓宪让承认他是有的。
得知司庭快离职的消息后,他不可避免地感到烦躁,任谁少了一笔可观的外快都会想迁怒始作俑者。
司伯语……
司伯语嫉妒心严重,同时具有强烈的焦虑情绪。
他不止一次私下通知过本家换掉司庭,调个老头来进行所谓的考察,他被驳回了。
而且司庭来的第一天,他就全面检查了一遍卓宪让的终端,接着直接删了司庭的联系方式。
刚开始的司庭当然不在意,他也是为了躲家里莫名其妙的相亲安排,才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给生病的表哥保驾护航的差事。
他固然对传说中的“司伯语男友”有兴趣,但还是会优先顺着自家人的心意。
直到有一次闲聊中卓宪让有意无意透露出了他朋友不多的讯息,才终于让两人搭上了线。
因为司伯语,司庭原本不想和卓宪让有过多交集,但卓宪让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他提起客人们的趣闻往往娓娓道来,声音沉着平静,有一股吸引人沉浸进去的魔力。
而且那个时候的卓宪让褪去了对客人营业式的笑容,轻笑的神态生动得宛如他是位和司庭在交流社团活动的学长,气场强大,侃侃而谈,可似乎又容易靠近,散发着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气息。
司庭甚至能想象到如果卓宪让和他上同一个大学的话,卓宪让会在聚餐时自然而然地关照新来的他,却又不会谄媚地深究他的背景。
结束后卓宪让会开着车驶过,摇下车窗问需不需要送他回家,接着他们慢慢来往,越走越近。
司庭有些爱做梦,但他还是为这个临时的幻想感到了羞耻。
然后他就被卓宪让带跑了,卓宪让问他:“你周末不打算休息和朋友去玩吗?”
司庭脸一红,正色道:“我比较想在咖啡馆里多学点东西。”
他本能地不想在卓宪让面前表现出玩世不恭的一面,据他所知,卓宪让出身贫寒,但凭借努力考上了二区的大学,可以说是把一手烂牌打成了王炸。
尽管如此,相比一个“二区本地人”的好身份,名校毕业的卓宪让的条件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了司庭的回答,卓宪让面露可惜。
司庭顺势问:“那宪让哥你呢?你周末也不休息吗?平时的夜班你也上,这么累…”
有必要吗,司家又不是没给钱,司庭把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司庭没想错,司家,确实给了钱,只是……
他用在了别的地方。
目前卓宪让能自由支配的只有咖啡馆的工资,至于司伯语,司家盯得紧,靠他不如靠块叉烧。
卓宪让道:“和你一样,我也想多学点。”他明显在撒谎,这让司庭怎么能不好奇。
司庭接收的资料里,卓宪让的信息基本上是一笔带过,重点还是在司伯语身上。
司庭便问:“可是宪让哥,你不去见见朋友放松放松吗?”
然后他看到卓宪让听了他的话后就下意识蹙眉,要不是他一直在观察对方,恐怕就要错过这番细微的反应。
卓宪让对这个问题肯定有所保留,因为他很快就松开眉头,回:“我……不喜欢交朋友,更喜欢待在一个地方,而且你表哥也在。”
在这种情况下,他提及司伯语时的口吻莫名地让司庭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挣脱的苦涩。
卓宪让从未掩饰过自己和司伯语的亲密关系,但他平时不会强调这种关系。
司庭也认定卓宪让并不是那种会一味沉溺于感情里的人物,反倒是司伯语凑上来的次数频繁到令人侧目。
见司庭不知所措,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了笑。
司庭却昏了头般觉得他在向自己求救。
于是在凌晨,卓宪让值着夜班,终端就跳出来“您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卓宪让点开它。
“宪让哥,我是司庭,这是我新的号,加一下我吧,有空可以叫我出去玩,我对二区很熟的>.<”
司庭绕过司伯语,用小号偷偷加了卓宪让。
男人就是贱骨头。
卓宪让看了一眼就滑过去,他装作在忙,没理会司庭。
“怎么没通过啊…”司庭嘟嘟囔囔的。
他从小就受欢迎,鲜少有被人晾在一边的经验。何况司庭本来就犹豫,又是冲动作案,没及时得到回复的他更是忍不住多想。
半晌后,司庭还是睡不着,就说服自己对方可能没看到。
他年轻气盛,精神头一上来就熬了夜等回复,期间他又发了两次。
终于在凌晨三点,申请通过了,卓宪让还回复道:“抱歉,没看到讯息,早点睡吧,明天聊。”
司庭:“好的~你也早点睡。”
司庭没再胡思乱想,只觉得他好辛苦,而实则先睡了两小时的卓宪让把他的帐号移到了一个单独的分组里。
一个名为“妹妹相关”的分组,也是一个司伯语暂时不会插手的分组。
说到妹妹,就要提到卓宪让并不稀奇的家庭背景,无非是应了那句话:
家暴的爸,早死的妈,上学的妹,卖身的他。
哈哈,好一个破碎的家。
现在条件起来后,事情就变得比较单纯了,家暴男坐了牢,妹妹正常地上高中,他毕了业有份“稳定”的工作。
所以卓宪让确实有一个亲生妹妹,叫“卓迎峥”,她正在三区读高二。封闭式军区高中,教育资源丰富,师资雄厚,学费也高得离谱。
不过,卓迎峥和名字一样争气,成绩优秀,素质出色,一直在拿奖学金。
联邦三区的高中卓宪让暂且还能对付,但还是会力不从心,更别谈需要贷款才上得起的大学了,如今哪个好大学背后没有财团支持。
可是再怎么贵,卓迎峥都必须上大学,卓宪让比谁都清楚掌握知识的重要性。
学贷是很沉重,但卓宪让不打算还一辈子的贷。
-
“……”
卓宪让正站在后门的外置仓库边上,没着急去干活。
他左右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细烟后点燃,仿佛只有随处可见的粗糙消耗品才能抚平他此时的心情。
但他只是把烟夹在两指间,并没有其它动作。
他不抽烟,他拿着烟,仅仅起到一个营造氛围的作用。
再好的香烟都伤肺又难闻,具有一定成瘾性,他不会为了一时的放松以健康的身体为代价。
但会为了不受任何外因限制、永远高贵的“钱”,付出廉价的身体。
卓宪让停了一下,他余光瞥了眼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某人。
司庭迟疑着,他没想到会撞见卓宪让在抽烟,可是细究起来好像也不奇怪。
他从来没闻过卓宪让身上除了一款沐浴露外的别的味道,所以从未将香烟这种略显颓废的事物跟卓宪让联系起来。
司庭发觉他其实并不了解卓宪让。
那么表哥知道他会抽烟吗?
这两个月,司庭早就发现了他们两人的氛围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腻人。面对司伯语时,卓宪让总是那么心事重重,平日的游刃有余在司伯语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庭不确定这是因为司伯语的精神疾病,还是他们的感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深。
亦或是——卓宪让其实早就不喜欢司伯语了,他们当前的状况是司伯语强求的。
你一旦去猜测、比较,就停不下来了。
日头烈,卓宪让不愿意顶着太阳走动,他躲进了阴影里低头掸了掸烟灰,上升的丝丝白雾模糊了他坚毅的轮廓,徒余一种怅然若失的脆弱。
司庭从阳光走进了遮阳棚里,他发出了点动静。
卓宪让注意到他时明显一愣,然后连忙把烟掐了,抬手挥了挥飘着的空气。
卓宪让提醒他:“你别靠太近,都是二手烟。”
司庭不在意,他径直走过去,纯真的脸蛋迅速接近了卓宪让周围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他们肩并肩地挨在一起,司庭想安慰卓宪让,却找不到切入点。
短暂的沉默后,司庭只好临场发挥:“感觉还挺好闻的,宪让哥,你抽的什么烟啊?”
“爆珠的?我也不太清楚,是客人给的。”
“宪让哥经常抽烟吗?”
卓宪让摇摇头:“偶尔。”
末了,卓宪让看了他一眼,又缓缓补充道:“司庭,别告诉你哥…好吗?”
“他不喜欢我抽烟。”
青年不敢看司庭,那张高额挺鼻的脸上所露出的勉强的笑算不上可怜,又掺了点不情愿的恳求。
……却叫人心旌摇曳,脊背酥麻。
于是荷尔蒙作祟,年轻男生的靠近突然就失了分寸,灼热的体温逼得卓宪让都不由退后了几步。
“司庭?”
司庭将社交的安全距离抛之脑后,他错步近身,一对乌黑清澈的眼睛里映出了卓宪让微愕的表情,双手紧紧抓着卓宪让的手臂放在怀里。
他说:“你放心,我不告诉他。”
他不喜欢,我喜欢就可以了,司庭心想。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保证,司庭却偏了个角度贴在卓宪让的耳边,几乎要含住耳垂才能告诉对方,音调软得像是怕吓走了谁。
从远处看,他像是在吻卓宪让。
然后一道突兀的男声从天而降,打破了此时微妙的气氛。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