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们这城楼真好!”
露清桐站在玉清阁高高的城楼上,眺望着远方。
“从这里可以看到天界呢!”雪千凌朝露清桐走来。
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上了城楼。雪千凌回头一看,温和地笑了笑:“小白狼!”
江紫鸢纵身一跃,跳上了栏杆边的一张桌子上。她乖巧地用尾巴把自己包裹着,眯着眼趴在桌子上。
露清桐偏过头看着江紫鸢:“我看小狼有趣的要紧,千凌,你在哪里捡到他的?”
“竹林里!”
“果然,这好山好水总是能孕育出灵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通灵的小狼呢!”露清桐玩笑似地说道。
片刻后,露清桐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说真的,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们天族!”
雪千凌苦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好羡慕的!?族跟魔族整天兵戎相见,战火连天,有时候搞得连百姓都惶恐不安。”
“但你们很强大啊,”露清桐反驳道,“你们的兵马强盛,还有着震慑百姓的天灵石,几乎都不用担心种族的入侵。哎,你知道嗜血魔魇吧?”
“知道!”
“前几日,嗜血魔魇带着一群人跑到基茸族的聚落来扫荡,还把排场搞得贼大!”
江紫鸢静静地听着两人谈话,玩弄着自己的狼爪。
“嗜血魔魇带人直接把一口人全给灭门了,搞得百姓义愤填膺,结果他那个养父雷冥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就是欺负我们这些没能力的……”
“咱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雪千凌说道,“但是于我而言,魔族就没一个是好的!”
雪千凌语气很平缓,却如利剑一般直插江紫鸢的内心。
七年了,还是没有原谅我……
露清桐抬头平视着远方的地平线:“其实,我们基茸族不喜欢参与种族纷争。对于天族和魔族,我们都是以同样的态度对待的。我们只希望中止战争,天下太平。这也应该是百姓最大的意愿……”
雪千凌点点头,随即喃喃了一句:“不过乌台城倒是从来没有攻打过天界,一般想要征服天界的,都是雷冥森的军队。”
“因为我不想食言!”江紫鸢心想着。
“不过这样也好。尽管我不喜欢感情用事,但有时候让我对一个曾经很信任的人下狠手,我还是……”
江紫鸢:有些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确实,野心最大的是东北魔界!”露清桐说着,攥紧了拳头:“他们贪婪至极,无恶不作!”
“将来有称霸之心的,也很有可能是东北魔界!”雪千凌说道。
江紫鸢:我本是乌台城城主,但此刻我也做不了主。其他地方的魔族,我就更做不了主了。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露清桐打了个哈欠说道。
雪千凌点点头:“多谢你这些天的帮助!”
基茸族朝她摆摆手:“无需言谢,我们基茸族主张的是放荡不羁,不会过于讲究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
夕阳西下,雪千凌抱着小白狼,往回走去。
她为小白狼换着药:“已经好多了,但还是不能过多地奔跑!”
令江紫鸢吃惊的是,自己居然点了头。
她静静地趴在桌上,在心里说着:如果你记起了我的身份,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罢了,你若是记不起来,就永远忘记吧。只是今后梧桐树下,可能只有一个人了。
就在这一瞬,一人一狼恰好对望了一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这天晚上,江紫鸢做了个梦。
那是年幼时的她,正奋力地朝天界的方向跑着。
来到天界边缘后,她再次看到了那双眸,然而,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昔日的纯洁,反而充满了失望、伤心、愤怒。
“嗖!”
那双眼睛的主人拔出剑,用剑稍指着她:“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天界!”
江紫鸢眼眶红了。她清晰地看见,那双眼睛充满了愤怒,然而手却在颤抖。
昔日的友情,转为了深沉的恨意……
不,我一定要说清楚!
江紫鸢张着嘴极力地想要发出声音,然而,这世界似乎是被抹去了一切声音的存在。她努力扯着嗓子,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双温情的眸远去,而自己则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过去的岁月化成千万的碎片,如雨点般狠狠敲打着她的心。
好痛……
江紫鸢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呆呆地趴着,心脏狂跳不已。
平复了好一会儿后,江紫鸢孤身一人来到了屋外。
她呆坐在庭院里,面对着冷冷的月光。往事,似真似幻,却痛彻心扉……
这七年,她聆听着风铃声,固执地站在那梧桐树下,等待着一个不归人。
“可惜了,惊艳了我整个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江紫鸢苦笑着,仅仅因为一场误会,竟然让她如此牵肠挂肚。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半柱香后,江紫鸢感到倦了,刚准备起身回屋,天空中忽然飞来了一只信鸽,飞到江紫鸢面前,扔下了一张纸条。
江紫鸢疑惑地刨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
速来云淮郡门外!有重要的事!
--露清桐
江紫鸢愣了愣,随即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由于天太黑,刚刚跑到门外,江紫鸢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晃了晃脑袋,抬头一看:一个神情急切的年轻女子!
江紫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后,刹那间,她心里的一切愤怒、难过、不甘,通通爆发了出来。她一跃而起,直扑倒阿姐的怀中。
江月清搂着江紫鸢:“你是阿鸢对吗?”
江紫鸢点点头。
“好,我马上把你变回来!”
江月清从怀中摸出一根草,喂给了江紫鸢:“这药效有些缓慢,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变回来了!”
江紫鸢抬头看了看阿姐,又扑到了她怀里。尽管说不出话,但姐妹俩似乎能洞穿对方的内心。
江月清疼爱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狼:“阿鸢……姐姐终于见到你了……阿鸢……我的阿鸢……”
江紫鸢紧紧依偎在姐姐怀中,飘移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
清秋黎站在蔚蓝的淮汐海边,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阿黎!”
清秋黎一回头,唤她的正是宋南栖。
“宋公子……”
宋南栖一手负在身后,温和地笑着:“阿黎,你喜欢大海吗?”
清秋黎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庆幸现在是晚上,宋南栖看不见她角的泪滴。
“宋公子可否愿意听小女奏曲?”清秋黎问道,声音甜美而婉转。
宋南栖笑着点点头:“当然!”
清秋黎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箫,她抬头望着无尽的大海,洁白的海浪拍打在岸边,不时发出动听的“沙沙”声。
听了一阵海浪后,清秋黎将箫放在嘴边,吹奏了起来。
宋南栖静静地听着,对伊人的情感,他终是不敢过于冒昧。宋南栖静悄悄地走到海边,聆听着旋律,这支曲子曲调平缓,与周围的海浪声融于一体,想彻在漫漫黑夜中。
清秋黎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吹奏着。这支曲子融合着她的情感,传递着思念、传递着怅惘……
曲终,清秋黎悄悄拭去了眼泪。她深爱的大海啊,终是无辜地被卷入了祸患之中。
“好听!”宋南栖忍不住感叹道,“看来姑娘对大海的情谊很深,迷恋着这碧蓝色的天地!”
清秋黎淡淡地笑了笑:“公子既然喜欢,阿黎今后便经常吹与你听!”
宋南栖静静地听着海浪,忍不住问道:“这曲子可有名字?”
“碧海青天!”
*
“终于变回来了!我终于变回来了!”
天刚亮,江紫鸢便急不可耐地跑到院坝中。
“阿鸢,你醒了!”江月清一脸欣喜地提着篮子进了门。
“姐,你昨夜给我吃的药太妙了!本来还以为再也变不回来了……”江紫鸢拽着江月清的衣角,撒着娇。
江月清冲着她笑了笑:“姐姐去集市上买了糖,”说着,她从一都中取出一块糖,将糖纸一层层地剥开,然后塞入江紫鸢的嘴里。
“哇,好甜!”江紫鸢一脸幸福地望着姐姐。
江月清笑着,轻轻摸着江紫鸢的头:“好吃也不能多吃哦,不然对牙齿不好!”
“遵命!”江紫鸢调皮地笑着。
片刻后,两人坐在一个凉亭中,互相谈着话。
“哎,话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江紫鸢问道。
“这个还得从乌台城说起。前几日乌台城不是被墨池扫荡了嘛,我听闻你逃到了莱茵大陆,便一直想着找你。之后呢,我听说你被变成了白狼,又恰好在玉辰湖遇到一位心地善良的基茸族女孩,是她告诉我你所在的地方,把你叫出来的。”
江紫鸢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对了,乌台城!乌台城怎么样了?”
“阿鸢,不要太过担心。你可知墨池为何会出现在莱茵大陆?”江月清问道。见江紫鸢连连摇头,便接着说道:“墨池实在经不住乌台城百姓的反抗,勉强接受了当不了城主这一事实。但他必定心有怨恨,想来找你发泄,但碍于乌台城的百姓,又不敢将你置于死地。”
“这么说……乌台城现在是安全的?”
“当然!”
江紫鸢终于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哎,不过你这几日怎么会在天族的云淮郡里?”江月清问道。
“我被墨池变成白狼后,摔伤了腿,又发着高烧。之后被一个天族少女所救,并将我置于云淮郡中养伤。不过话说回来,我不告而别似乎不太好……”
“你想去道谢?”江月清猜到了江紫鸢的心思,“可她们是天族……”
“我不变回人形不就行了吗?”江紫鸢回答道。
江月清看了江紫鸢许久,叹了口气:“知恩图报确实是江家历代以来的家教,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江紫鸢说着,离开了家门。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坦白自己的身份。
不一会儿,江紫鸢便来到了云淮郡门口。
站在这高高的城门之外,江紫鸢心里五味杂陈的。
接下来迎接她的,是狂风暴雨,还是冷眼相待?
忽然间,一阵刺痛再一次从她的左腿传来。
此时,门口已经出现了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江紫鸢只好强忍着剧痛走到城门的拐角处,仔细一看,伤口没有什么大碍,却只是生疼。她轻轻揉搓着伤处,时不时地朝大门瞟着。
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
疼痛缓解之后,江紫鸢站起身,刚准备走,忽然,脚步定住了。
一个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她又看见了那温情似水的双眸。
雪千凌一看见江紫鸢,难免有些吃惊。
两人尴尬地对望着。片刻后,江紫鸢刮了刮鼻子:“嗯……那啥……我……我有件事儿想告诉你……”
“说吧!”
雪千凌毫不犹豫的回答,竟让江紫鸢有些惊慌失措。她在心里捣鼓了一阵,最后说出一句:“其实……我就是那只小白狼……”
“我知道!”
雪千凌神色平静,却让江紫鸢很惊讶。
“一开始就知道。”雪千凌补充了一句。
江紫鸢愣了愣,随即又说道:“这些天多谢足下的照顾。这恩情,我记下了!”
雪千凌嘴角处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无需言谢!”
江紫鸢紧握着拳头。
到头来,她还是不敢提起那件事……
她惧怕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雪千凌那双眼睛似乎装满了世间万物,又似乎是个无底的深渊,叫人猜不透她的内心。
但江紫鸢深信,自己不需要道歉。
“念在相识一场,我不抓你。但这里毕竟是天族的地方,你还是别待太久,早些离开吧!”
雪千凌声音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江紫鸢总能听出淡淡的冰冷。
雪千凌说完,转身离开了。江紫鸢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她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句:“雪千凌!”
七年后,她终于再次喊出了这熟悉的名字。雪千凌猛地定住了脚步,沉默着,却迟迟没有回头。
梧桐树上的风铃声声地响着,牵动着两个女孩的心思。
时空之内,风铃声声作响。
时空之外,思念震耳欲聋。
“……江紫鸢!”雪千凌鼓足勇气,念出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她用眼角瞟着身后的少女,却始终没有回头。
江紫鸢已不觉湿了眼眶。
然而,两人保持着距离,迟迟没有靠近。不知何时,时空竟已无情地淡化了她们的情感,在她们之间筑起了一堵厚厚的墙。
唯有风铃,声声回响……
雪千凌定了定神,果断地抬起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江紫鸢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终归没有白等……”
云卷云舒情不变,花开花落谊长青。
*
“这孩子怎么回事儿?一回家就魂不守舍的!”江瑾蓝嗑着瓜子,一脸疑惑地望着江紫鸢。
“哎,你回回神儿?”江瑾蓝抬起手,在江紫鸢眼前晃着。
江紫鸢猛地一激灵,随即尴尬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阿鸢,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江月清端来一盘糕点放到了圆桌上。
“嘿嘿……”江紫鸢调皮地笑了笑。
“笑什么笑?你捡到金子啦?”江瑾蓝一脸不屑地望着江紫鸢。
“我笑笑怎么了?姐,你看,哥哥又欺负我!”江紫鸢一脸正气地反驳着。
“你们俩消停一下吧,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喜欢吵架!”江月清柔声地劝着,随即拉住了江瑾蓝和江紫鸢的手,将两只手放在了一起:“咱们兄妹三个这么多年不见了,这几日就好好聚聚吧!”
“阿清,你要不跟我们回乌台城吧?”江瑾蓝提议道。
江月清摇了摇头:“我回不了!”
“为什么?”江瑾蓝一脸疑惑,“我今日听探子说,当年你才15岁的时候,皇上就将你带到东北魔界,让你苦修剑法,不过没有到那种禁足的地步吧?”
江紫鸢瞪大了双眼:“姐,当年皇上跟你说的悄悄话,以及你的不辞而别,都是因为这个?”
江月清点了点头:“皇上说由于我的修为极高,是江家最强的女修,因此,想要着重培养我,今后为魔族建功立业。但是他不允许我离开东北魔界,渔夫只要看到是我的面貌,由于皇上的命令,都不愿为我渡船。……”
“简直欺人太甚!”江瑾蓝猛地一捶桌子,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江紫鸢连忙替他捶着背:
“哥,你又咳嗽了?”
江月清伸手抚摸着江瑾蓝的手臂:“哥,你的身体还是一贯的不好……”
“咳……咳咳……没事,经常这样。”江瑾蓝安慰着江月清。
“姐,既然如此,我们这几日便在东北魔界好好儿聚聚,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专心习武,我们也时常来看看你,好吗?”江紫鸢轻声问道。
江月清望着妹妹,微笑着点了点头。
*
几天过后,气温开始急剧下降,昭示着冬天的来临,而今日的云淮郡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宋南栖手里拿着一根梅花枝,走在大街上。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然而她的发型、衣着,却给了宋南栖一种亲切之感。宋南栖愣了愣,一些熟悉的感觉在他心中喷涌着,难以平定。他飞奔上前,拉住那个女子:“苏睛姐!”
然而,他看到的是个陌生的面孔。
“公子,有事吗?”
宋南栖尴尬地摆摆手:“对不起啊姑娘,认错人了!”
然而,那尘封已久的名字却再次清晰地闪现在他的记忆中--苏睛。
宋南栖浑浑噩噩地来到了云淮郡门外。他朝竹林中走着,此时的竹林被覆盖了一层白雪,天地间只剩下了绿色和白色。宋南栖在竹林中悠闲地逛着,没有目的地,只是单纯的喜欢雪景。
来到一个拐角处,竟看见一个眼睛上蒙着黑布的男人,倚靠在竹子上,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宋南栖一惊,猛地拔出剑指向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人没有狼耳。
“施主,你方才是想要刺杀我吗?”男子开口道,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傲慢。
宋南栖赶忙收起剑:“真是抱歉!鄙人有眼无珠,只因足下长得与嗜血魔魇有些相像……”
“嗤!”男子冷冷一笑:“施主真是好眼力啊!”
宋南栖望着眼前的男子,他一脸惬意地倚靠在竹子上,眼睛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但他跟萧夜烛真的太像了。
可他没有狼耳,是最好的证明。
“施主想必是天族吧!”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是如何得知的?”
“呵,这还不简单?”男子语气轻蔑地说道,“你身上那天空草的香味,我老远就闻到了。这天界长得最多的草不就是天空草么?”
宋南栖有些吃惊,天族天生便有天空草的体香,但此时两人却相隔甚远,他竟然都能闻到。
宋南栖注视着这位神秘男子,淡然一笑:“想不到足下虽双目失明,鼻子倒是挺灵的。不知……该如何称呼足下?”
“夜风驰!”男子不屑一顾地答道。
宋南栖走上前,将手里的梅花枝塞到了夜风驰手里:
“在下宋南栖,看足下没有双眼行动,略有不便,今后若有什么事可以来云淮郡找我!”
“你口气还挺大!”男子摆弄着手里的花枝,淡淡地回答道。
宋南栖满面春风地回答道:“我宋南栖这一生,只求锄奸扶弱,扶危济困,无愧于心!”
男子冷笑了一声:“好志向!”
宋南栖笑了笑:“今日赠君一枝梅花,今后便是至交!”
宋南栖离开后,夜风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掺和着一丝丝的悲哀。
“岁月之中,只有我一个人在孤独地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