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蝉鸣喧嚣间,山下的车水马龙和头顶高悬的烈日似乎都在逐渐模糊起来。

    热汗浸透了树下小孩的薄衫,他脸上被灼热的日光晒得发红,悄悄平复着呼吸,忍耐着酷热。

    他模样不过六七岁,脏的看不出样貌如何,脸颊两边挂着干涸的泪痕。

    渐渐的,暮色深了,夏夜的山风吹在身上,窝在半山腰上灰头土脸的小孩猛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把身体缩的更紧,把自己团成一团。

    他在等待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人声鼎沸的场面终于停息了,四周渐渐归于一片寂然,最后终于只能听见树叶在扑簌作响,小孩静默良久,才小心的抬头。

    月光下巨大森然的树影投在他身侧惨白的岩石上,形同鬼怪,山林深处隐隐传来某种动物的嗥叫——他被惊到,立刻站起来,但没注意自己腿麻了,脚下一软,摔了个大马趴。

    不一会儿,小孩又自己扶着石头爬了起来。

    他身上衣服烂了多处,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白净,裸露的脚踝上有一片吓人的淤青。

    他借着树干遮挡身形,小心翼翼的来到下山口,缩着身子向下张望,眼睛中闪烁着惊惧,又暗含一些惊喜,确认底下真的没人了,他忍着疼痛,安静而迅速的沿着山路向下跑。

    边跑,还边小心防备着什么,一直跑到山下。

    他目标极其明确,一下山就耗子一般冲进了一座草堂。

    他还不在祈府时,就留心了这里。

    草堂是在这土生土长的人们原先盖的,用于一些节日的祭祀庆祝,后来,祈家,景家等一批达官显贵搬来了这儿,就张罗着修了许多个庙寺,有了新的,这儿便荒废了,平常没人来这里。

    小孩是从祈府逃出来的。

    他其实不确定祈府的人会不会找自己,但他知道,如果祈府真的来找,并且找到了他,他就再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好的逃脱的机会了。

    只是,以祈府的能力,真想找人,只散些对它来说不值一提的小钱,便能驱使许多人效命。

    若是这样,他在山下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所以他一路上尽可能的避开所有人,甚至一整天都躲在有野兽的山中。

    他又不敢真的独自进深山,上山不久便寻了隐秘处,怀着颗砰砰直跳的心,一直默默待到夜幕降临。

    此时,不知道祈府是还没发现,还是发现但是懒得寻,总之,情况至今都还是好的。

    凉风一吹,小孩立刻打了个哆嗦,然后又继续想着祈府的一些事,这就不可避免的想起昨晚见到的棺材中女人的脸——那曾经秀美婉约,又在后来变得疯狂狰狞的面庞,在棺中显得格外沉静。

    他心中一恸,几乎就要有夺眶而出的泪水,但又立刻止了心绪,再不回忆了,只是默默找了地方靠着,审视着环境。

    不出意外的话,这儿就是他今晚的宿处。

    这儿说是寺庙,不过一间草堂,四壁倒还是竖立的,在不算冷的夏夜足以挡风,只是草屋顶似乎是歪斜了,又好在没有斜的厉害,这夜没有雨水,因此不用去担心漏雨。

    不过,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外,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猛兽出没。想到此处,小孩不由得紧张起来,他警惕地观察四周,手紧紧握住了一根木棍,仿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夜幕渐渐降临,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微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虫鸣。小孩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紧绷,眼睛不时地扫向黑暗中的角落。

    他咽了咽口水——刚才…他好像听到了草丛间的沙沙声,是风?还是…?

    半晌,远处跳出来只猫的黑影。

    那猫优雅的伸出前爪拨了两下草叶,转眼便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无异动,小孩松了口气,终于感觉到有些累了,他将身体靠在一尊破烂的神像上,悬着的心也随着这个动作慢慢落下来。

    想来,即使山上有些猛兽,大多也不会下山。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了小孩的耳朵里。他的心猛地一紧,双手握紧木棍,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时,却愣住了。

    来人竟然也是一个小孩,不过年纪比他稍大一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也是脏兮兮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白,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

    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警惕地看着小孩,眼中透着一股凌厉。

    “你是谁?”男孩问道,声音冷冰冰的。

    小孩看他拿刀,浑身上下立刻紧绷起来。

    他飞快而明显的瞟了一眼镰刀,很快露出一个有些害怕的表情,似乎是想了想觉得对方也是小孩,跟自己一样,于是还是鼓起勇气回答道:“我叫阿忧,我…我不小心迷路走到了这里。”

    男孩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忧,然后说道:“…迷路?迷路会迷到这里来?”

    ……

    阿忧脸上一片茫然无辜,心中惊疑不定。

    不是,他谁啊?

    阿忧很确信,这附近没住人,也很少有人来。

    阿忧低下头,有点想跑了,余光撇见男孩手中的镰刀,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一下,最后咽了咽口水,很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哦,”男孩看阿忧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声音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道:“没事,可你总要回去的吧?不然父母多担心你。你家在哪里?我没事干,可以送你。”

    阿忧猛地抬头,连忙拒绝,毕竟是小孩,一着急,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不用了!其实…我…”

    “其实什么?其实,你是离家出走了?”

    阿忧被说中,脸上登时急得通红——好在脸上有泥看不太出来——他木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瞬间哑巴了。

    跑吗?

    还是继续和他掰扯?

    他确定现在不管不顾的跑出去一定很可疑,但他不确定继续说下去会不会更可疑。

    这时,草堂内忽然窜进一道黑影,阿忧没有防备,吓得一惊,迅速抓紧了身侧的木棒。

    却见那男孩笑了起来,轻巧的抓起地上的黑影,阿忧定睛一看,那原来是只黑猫。

    黑猫少见,因为人人都说它不吉利,都不喜欢。

    之前就有一只黑猫误入祈府,惊了人,讨人厌,被祈府的小厮活活拿石头砸死了。

    少见,所以恐怕刚才那从草丛里跳出来的猫也是这只。

    “你怕小猫啊?”

    ??

    什么?

    阿忧脸上还红着,木木的摇摇头说不怕。

    那男孩瞧他一眼,不信似的,笑了笑,说:“别怕,不咬你。”

    阿忧微微一愣,黑猫忽然“喵呜”一声脱离男孩的手臂,朝阿忧扑过来。

    黑猫在阿忧的眼前猛地放大,一团黑影一下子遮盖了视野,阿忧感到一阵暖融融的猫的体温,但随后他的意识忽然模糊起来,仿佛坠入了漆黑的阴影,缓缓下沉…

    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坨白色的毛茸茸。

    祈无忧扒拉开白猫扒在脸上的爪子,感到有些头疼。

    时隔多年,他又做了这个梦。

    还没等他发出什么感慨,便听见一声洪亮的:“哎,有信儿了!”

    一阵嘈杂,门外传来景小的呼喊声,祁无忧揉了揉脸,颇有些无奈。

    他慢悠悠的起身,收拾妥当后才道:“进来。”

    景小“啪”的打开屋门,迫不及待行了个礼,兴致勃勃的刚要开腔,便听祁无忧冷冷道:“下次再在我这儿嚷嚷,就给我滚回景家。”

    ……

    “别啊!”

    景小压低了声音:“我这不是着急嘛?你看我们都找那个楼潇找多久了……”

    “所以找到了?人现在在哪?”

    “…哈哈,本来真找到了的,在阳城,不过转眼又不见了。”

    景小谜之羞涩的尴尬一笑。

    “……”

    “放宽心啦,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景小是景家老幺,没心没肺,只是年纪尚小,胆子不大,景家的一干兄长烦透了这小弟,景小跟祁无忧混熟了之后,往祁无忧这儿一住就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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