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总,沈先生来了。”
沈今跟在云卿男秘书身后进了云卿办公室,他上一次见她是在十三年前,她跟在她母亲身后。
她的身上还带着过去那个扎马尾清丽腼腆的小姑娘影子,只是气质蜕变的干练沉稳,游刃有余。
她应该不记得自己了,毕竟当年他也只是她外婆家的邻居,普普通通。
秘书慢慢退出去,把门关上。
云卿知道沈今是谁,沈家几年前刚认回家的私生子来意她能猜出来,大概率是想让她帮他争夺一把家产。
她心里已经在酝酿如何委婉的拒绝他。
沈今坐在她面前,面带笑意:“云总,我来跟你做个交易。”
“我从不掺合别人家事,沈二少。”她暗示,并不愿意参与家族内斗。
“别着急云总,您看这是什么?”沈今小心翼翼把一个木制匣子放在办公桌上,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块莹润剔透的玉佩,质地细腻纯净,一看就是块顶好的料子。
云卿不以为意,直到沈今戴上手套,把玉佩的另一面翻给她看,上面精细雕刻着“婉仪”,云卿愣在原地。
沈今笑容不改:“云总眼熟吗?”
云卿目光犀利看着他:“我母亲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婉仪,梁婉仪,她母亲的名字,这是她母亲生前常佩戴的玉佩,只是她母亲十年前就已病逝,东西怎么会在他手上?
“我和梁阿姨是邻居,这是她送我的。”
云卿并不相信:“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你这么个邻居?”
“梁阿姨病逝前搬到桐原镇老家住过半年之久,云总你不会忘记了吧?我就住在梁阿姨对面,”沈今面露无奈,“需要要看我身份证吗?”
云卿回忆起来了,高中她住校很少回家,父母离婚一年后她才发现,当时母亲就已经独自在外生活了小半年,她的抚养权在父亲云泉手中。
她不动声色,注视着合上的木匣。“所以我母亲为什么会把玉佩给你?”
“因为我救过梁阿姨的命。梁阿姨失足落水,是我把她救出来的,她写过赠予合同,如果你想看我可以拿给你。”
云卿缓缓移开眼,声音沙哑:“不用了,既然是她赠予你的,那你就收着吧,我无心夺人所爱。”
“赠予合同不止是玉佩,这是一整套翡翠玉首饰,云总,你陪我演一场戏,我把梁阿姨的遗赠全都归还您。”
沈今眼眸闪烁着神券在握,微笑着看着云卿,她果然动摇了,抬头看他:“什么?”
他冷静的说:“跟我结婚。”
“不可能,”云卿想都没想,皱着眉看着他,“你在开玩笑吗?沈二少?”
“云总,这只是一场戏,我没让你真的和我领证办婚礼。”沈今摊手。
“就算是假结婚,对我来说一样不可能,这太儿戏了。”
沈今笑了笑:“你在担心裴怀敬吃醋?”
云卿面色冷下去:“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跟我假装谈恋爱,不需要对外承认,放轻松,只是一场戏。”
云卿心里有些动摇,但是面上依旧是那副抗拒神情。“你要演给谁看?”
沈今坦荡承认:“演给沈家,给我父亲和我的好哥哥看。”
“恋爱对争夺家产的帮助几乎忽略不计吧?”
“云卿,你太小看自己了,”他笑起来,这是时隔十几年,他第一次再当面叫她的名字,“我这是向你借百万英镑来了,戏台子已经搭好,就等观众来了。”
办公室门被敲开,秘书提醒云卿:“云总,五分钟后管理层会议。”
云卿站起身,垂眸看着木匣,开口说道:“我同意了。玉佩你今天就给我,之后的事在商量,晚上有时间吗?”
“有。”
“那换个地方再聊吧。”
云卿原本是想随便找个邻近的咖啡厅约沈今单独聊,但下午接到朋友宋媛的电话,她有急事出差,拜托她照顾两天她儿子。
宋媛是她高中到现在最要好的同学,和前任恋爱六年长跑毕业后果断去父留子,孩子今年四岁上幼儿园,云卿也是她儿子的干妈。
带着小孩子去咖啡厅吃饭总归不好,云卿犹豫片刻,定在了海天,临时预定时被告知二楼包厢已经满了,她并不介意,于是选在大厅私密性较好的位置。
她带着Enoch到的时候,沈今已经坐在那里,看到她还带着小孩,有些诧异:“这位是?”
“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孩子。”云卿让Enoch坐在自己身边。
“沈叔叔你好。”Enoch很听话,乖乖叫人。
点好菜,云卿还破例给Enoch点了一个冰淇凌船,刚才点菜他一直眼巴巴看着,但却没有主动要。
云卿开门见山道:“你要我怎么配合你?多久?”
沈今察言观色:“不会太久的,你放心。”
云卿眉头微皱。
“云卿,你大可以对我放心,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我在沈家的身份,”他叹口气,“但梁阿姨识人你还不放心吗?她当年还想让我当她的干儿子,如果她——或许我们就真是兄妹了。”
“我没有看不上你,”她心绪复杂,想起已故的母亲,总是心里一颤,“当年我妈妈回桐原,你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嘛?”
沈今脸上浮现出淡淡惆怅。
“梁阿姨过的很充实,每天阅读,跟着镇上女工学做手工,可能有些孤独,她经常和我聊起你,说你学习很好,经常考第一,”沈今眼眸柔和,“唯一的不顺就是落水,我正好路过把她救上来了。”
云卿睫毛颤了颤,他的一番话又把自己拉回到那个古朴幽静的水乡小镇,她从城市长大,很少回去,有关桐原的大部分记忆都是模糊的,但嚼着方言的外婆,弯腰做木工活的外公,却始终鲜明地烙在心底。
“我答应你,陪你演戏。但是事先说好,只是戏,我不参与你和沈家的任何斗争。”
云卿愿意答应这次合作,不仅仅是相信母亲的识人就直接认定沈今是个好人,她更想感谢的是他能在她母亲溺水后第一时间跳下去救她。
沈今举杯致意:“云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裴怀敬心情并不好,提前离开饭局,初冬的夜风凛冽,他静静地站在海天门外,指尖的烟火星明明灭灭,烟雾升腾模糊着神色,身影被拉的斜长。
身后传来小孩子乖巧伶俐的声音:“沈叔叔再见。”
年轻男人声音带笑:“Enoch再见,云总再见,多谢款待。”
裴怀敬原本懒得理会陌生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听到“云总”,才漫不经心的回头。
他站在建筑阴影里,不远处,云卿左手牵着三四岁的小男孩,一大一小身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年轻男人,笑着跟他们说话。
就好像是其乐融融的幸福一家三口。
烟灰被风吹到裴怀敬手上,带着烫意,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愣愣的追随着云卿,看着她扬起笑容跟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告别。
心里的嫉妒就像毒蛇,吐着信子,啃噬着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他竭力忍住上前冷声质问云卿的冲动,指尖在发抖,死死的盯着云卿面前的男人。
长相一般,尖嘴猴腮,眼里全是浓重的讨好,周身气质势利,浑身都在想方设法的献媚,不留余力的勾引着,她。
他也配?
真当他裴怀敬是死的?
云卿和沈今道别后,准备去开车回家,只是莫名有种不安,总感觉身后有道阴暗目光如影随形,她攥紧Enoch的手,警惕的环顾周围,正好与身后不远处阴影里的裴怀敬对视。
见是他,攥紧的手松了下来,云卿不理会他,准备往前走离开,裴怀敬再也站不住了,三步两步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身上混杂的烟味扑面而来,紧密包裹着云卿,让她有些喘不上气,裴怀敬声音暗哑:“他是谁?”
云卿从他身上恍惚看到七八年前在国外,那个浑身充斥着偏执阴狠和疯癫的少年。
“和你无关。”她彻底冷下脸,牵着Enoch往另一个方向走。
“卿卿,给我说他是谁,”裴怀敬跟上她,强势攥住她的手腕,眼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多了分恳求,“你别逼我,你知道我什么样子。”
云卿想甩开他,但是奈何他力气太大,挣脱不了,恼怒看着他:“你给我松开!裴怀敬,我告诉你,你别威胁我,我原话奉还:你别逼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
裴怀敬沉默不语,力度松懈,却依旧没有松开她,像是在维持自己最后的希望。
“你们到哪一步了?现在什么关系?”他执拗的问,似乎是为了找补,声音低下来,“我没有嫉妒失控,真的,我只是想知道……”
他自己也编不下去了,眼眶微红,有些狼狈的错开云卿凉薄冷情的注视。
一旁被两人忽略很久的Enoch睁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干妈和另一个男人拉扯,在听到干妈喊出“裴怀敬”后,猛想起来亲妈和干妈经常不忌讳在他面前聊的“裴怀敬要是再犯病怎么办”这一话题,忽然福至心灵,仰着头开口说道:“裴叔叔,我们只是和沈今叔叔吃了顿饭,什么关系都没有哦!”
Enoch稚嫩的声音打破两个人僵持局面,裴怀敬松开云卿的手,有些烦躁的看了他一眼。
“这小鬼哪来的?”
他这些年追云卿死死的,知道这绝对不是云卿的亲儿子。
和云卿无关的人,甚至还是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小鬼头,他向来没有很大的耐心去对待。
“我不是小鬼,我是我干妈的亲儿子,”Enoch不赞同看着他,“裴叔叔我认识你哦,我经常听我妈妈和干妈提起你。”
裴怀敬愣了愣,终于肯正儿八经递给Enoch一个眼神,问他:“你干妈提起我说什么?”
“我妈妈和干妈说你……唔唔!”云卿轻轻捂住他的嘴,Enoch眨眼看着裴怀敬。
“Enoch,你不准再说话了,不然我就给你妈妈告状你今晚吃了一大碗冰淇凌船,让她罚你一个月不能吃零食。”
Enoch主动捂住自己嘴,视线来回在两个大人之间转动,头都要成拨浪鼓了。
裴怀敬不准备放过这个话题,目光紧盯云卿:“你经常和别人聊到我?”
“聊到S市哪家精神病院好,更适合你,”云卿哂笑,“我是认真的,裴怀敬,国外的医疗够差劲的,竟然让你跑出来了,我建议你在国内挂个专家号好好看一看,或者自己找点事干,别天天跟着我了。”
裴怀敬心里传来一阵钝痛,胸腔弥漫着苦涩,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没有跟踪你,卿卿,我真的是和别人在海天吃饭,我是提前出来的,”他仓促的解释听起来苍白无力,甚至自己都无法相信,“在这里遇见你只是巧合,你相信我。”
“好,那很好,希望你继续保持。”
云卿声音冷漠,牵着Enoch绕过他。
这次,裴怀敬没有再阻止,怔怔的看着她走远,面色苍白。
云卿给后排的Enoch系上安全带后,发动了车,迈巴赫稳稳的开往东山院。
“你妈妈让我照看你两晚上哦,所以今天你来干妈家住,明早我送你去上幼儿园。”
Enoch乖巧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驶过的城市夜景,“嗯”了一声,嘴甜:“谢谢干妈。”
“今天没有被吓到吧?”云卿等红绿灯时往后看了看后面的Enoch。
Enoch摇头,“我只是觉得裴叔叔很难过,不吓人。”
“他难过?”云卿笑了笑,不以为意。
Enoch目光澄澈,点了点头:“是啊,干妈,裴叔叔都哭了,眼眶都很红,肯定很难过。”
“你和妈妈是不是都讨厌他?”
云卿短暂失神,绿灯亮起,她没有再多想,专心开车:“他不会难过的,或许是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