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爱的回忆是一把钝刀。
——
奶奶有三个孩子,我的爸爸排行第三。
现在社会逐渐发展,我们家也在城市里买了房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奶奶查出来一个病,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病叫什么名字。
大人们把奶奶接到了城市里,从每家照顾一个月到后面变成每家照顾三个月。
这个月正好是我家,爸爸问我要不要回老家,我说我不想,老家太热了,蚊子还多。
爸爸同意了,他没有让我回老家。
我在家中卧室里躺着玩手机,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到了老家门口,我看见院子前的稻田绿油油的,徐徐微风拂过稻田,就像海水里的波浪。
看到这样的一副充满生机希望的大自然画面,我感觉整个人都身心舒畅了起来。
在某一个平淡的午后,我躺在院子里的简易镂空折叠床上,吹着好几年前的风扇,望着院子前绿油油的稻田不禁感叹,今年真热呀。
轰隆隆的机车声响起,我抬头一看,是我爸爸回来了。
他告诉我有位亲戚去世了,他要上街去帮忙,奶奶在家我要帮忙照顾着。
我玩着手机,点头回声说好。
新的一天开始,爸爸很早就去了街上帮忙,他做了鸡蛋羹,虽然看着很不好吃,感觉吃着会是苦的。
我躺在折叠床上吹着嘎吱嘎吱作响的风扇,盖着薄薄的的一床空调被,睡得正舒服。
突然,我被一道声音叫醒了。
“靖琳,靖琳,吃饭呐。”
我听出这是奶奶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开口说着:“我不饿,你先吃嘛。”
接着又睡过去了,我又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摸索着一旁充电的手机,打开一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左右了。
“靖琳,靖琳,吃饭呐。”
我烦躁的在折叠床上动了动,满怀不怠的开口:“爸爸没弄给你吃嘛。”
我没听见回答的声音,一把掀开被子,直起身子。
然后一脸困顿的模样把电饭煲打开,我定睛一看,我爸还真没有给我奶奶吃早饭,我顿时一惊。
我速度飞快的把鸡蛋羹从电饭煲隔层里端出来,已经不太热乎了。
掀开隔层,底下是白米饭,我去灶屋里找到了一个碗,用清水冲干净,给奶奶舀了半碗白米饭,一碗太多,奶奶吃不完的。
我把独凳上的东西擦干净,把鸡蛋羹和白米饭都放在凳子上,轻声给奶奶说:“吃吧。”
奶奶让我一起吃,我说我不饿。
我不饿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在老家,回来的匆忙,老家都没有打扫过卫生,更不存在还有什么好吃的之类的。
我心中有些伤心,而且我爸不会做饭,他做的饭很难吃!我虽然会做,但是我不会用老家的厨具做饭,我也不会用电饭煲煮菜。
那天我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房间里。我听见奶奶在房间里的叫喊声,我赶忙放下手里的作业走去房间,奶奶让我把她扶起来。
我可以抱起班上七八十斤的同学,却拉不起才六十多斤的奶奶。
我不敢用力的扶起奶奶,她太瘦了,透过一层皮肉,我能轻易的摸到她的骨头。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扶奶奶从床上起来,奶奶一边痛苦的叫喊着,扶了一会,终于是扶起来了。
我心里不禁在想,奶奶好轻啊,她什么时候这么轻了?
快到下午了,我去灶屋里舀水淘米煮饭。
陈大奶奶,陈大爷爷从门口经过,他们看见我勤劳的身影,随意的问道:“靖琳煮饭给你奶奶吃吗?”
我点头说是。
紧接着他们扬起笑容,语气充满赞扬:“可以嘛,长大了。”
随后聊了几句他们就背着从沟里背回来的木柴回家了。
我心里一阵感叹,这竹背篓还真挺结实的。
吃完晚饭,重复着每天同样的程序,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几天。
爸爸从街上回来,他说还有两三天就不去了。
我说是忙完了吗。
他说嗯。
没多久,他问我,我明天要不要去街上吃席,那位亲戚去世了,我说好。因为我真的好久都没去过街上了,而且街上吃席,席面一般都很好吃,至少比我爸煮的好吃,不管从哪一方面,我心里都很开心。
然而此时,奶奶却出声问道:“哪个死了唉。”
爸爸说了好一堆,奶奶听懂了,我也听得半懂不懂。
好像是因为那位亲戚在浙江工地上班,结果高空坠落,有一根钢筋从哪里穿过,抢救无效。
而他的子女今年刚好大学毕业,正是要享福的时候,他却去世了。
我听出来爸爸口中的惋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晚的天空上挂满着星星,我躺在属于我的折叠床上一夜好眠。
到了第二天。
我们吃完了早饭,我爸突然又反悔,他说:你要不还是不去了吧,就留在家照顾奶奶。
我不想,我想去街上,而且我的小伙伴也在街上,我跟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我出声反驳:“我们可以去了就回来。”
最后再说了几句,我爸还是同意了我可以去街上。
我心里一阵惊喜,太棒啦!
到了中午,我们吃完饭,就骑着摩托车去往街上了。
爸爸告诉奶奶:靖琳下午就回来,到时候她弄饭来给您吃。
奶奶说好。
爸爸骑着摩托车,经过了许多已经换新的马路最后到了街上。
快到目的地了,一阵鞭炮声响起。
下了车,我跟着爸爸走进了那个地方。
没有我熟悉的小伙伴,但我看到了许多眼熟的长辈。
我看到桂华的奶奶了,我走到他们的那一桌坐下。
忽然有个人拦住我,他还是她递给了我一段白布巾,让我绑在手上。
我第一次绑这个,我随便扫了一眼,看到了别人绑的位子,也接过来绑在手上。
刚坐下,我喊了一声祖祖。
我忽然发现,她变了。
她不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我记忆力的祖祖精明能干,吵架更是一把好手。
她现在虽然看着也还是这样,但我就是感觉她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仔细一看,原来她变得更老了。
我们闲聊了几句,但因为鞭炮声太大,我听不清她的声音。又因为我离开老家太久,许多话我已经听不懂了,我按照着一般的话语回着她。
最后她问我桂华怎么还没来,我正在跟她微信聊天。
我心里哭泣,桂华的辈分比我高一截,她跟我爸妈是一辈的!
然后我看了一眼手机微信界面,回道:“快了,她说她在来的路上了。”
祖祖终于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小伙伴到了。
从她一坐下,我们就开始聊天,我很喜欢她的性格,张弛有度,还有自信。
忽然我的二伯父招呼我,我起身小跑过去,他让我也去磕几个头。
我有些不解,我也要去么?
最后我脚步犹豫的走到磕头的那边,那里已经形成一个小队形了,我再过去就多了一个人,而且他们手里都有黄纸钱。
其他人手里也没有多的,我一步一步的挪回席面。
桂华问我二伯父叫我过去干嘛。
我复述了一边,还告诉她我的心路历程。
我说幸好我没过去,这个气氛太庄重了,我到时候过去了可能会笑出来,不礼貌,想了想还是不去了,正好主家也没有多的纸钱。
吃完一顿饭,桂华和我都快要离开了。
我走到一旁跟着我爸,他把我领到一个小团体里,让我和那些一起搭个顺风车回去。
我说好。
我在一旁默默的等着,长辈们在聊天,看样子聊得还挺好。
一会儿,我爸忽然走了过来,他叮嘱我,让我去拿一碗扣碗回家给奶奶吃,奶奶最喜欢吃这个了。
我找到了一位亲戚,她是我大婶,我复述了一遍我爸的话。听完后,她领着我走到烧饭的地方,从保温箱里给我端出一碗扣碗,拿袋子给我包住,然后递给我。
告诉我让我不要被别人发现了,也就是她今天在这边帮忙可以拿一份扣碗。
然后就把我打发走了。
最后我找到了我爸,他带着我,走到外面,然后让我把手上的白布条取下来,让我在回家进院子前丢掉。
而后又似乎不放心,他让我现在就取下来给他,他拿去丢掉。
然后我拎着扣碗到外面等其他搭顺风车的长辈一起走。
在这一小段时间里,我还看到了一位眼熟的小伙伴,应该是以前的小伙伴,好多年过去,我跟他不像跟桂华一样熟悉。
我就看了他几眼,移开眼后。
我再次抬头一望,他已经走远了。
车来了。
除了我还有三位长辈和一位开车的大人。
三位长辈里有两位还是我熟悉的人,他们就是夸我勤快,长大了的那对长辈。
车里人太多了,我只能坐到一点点位子,司机叔叔说路上会有摄像头拍摄,让我弯腰躲着点。
于是我弓着身子,埋头躲在后面。这时,陈大奶奶忽然说可以让我趴在她的怀里,这样舒服点,也可以躲着摄像头。
我的身子有些僵硬。
车子启动了,一路上大人们都在唠嗑。
陈大奶奶忽然开口问我:“靖琳,你这个是带回去给你奶奶吃的吗?”
我说对。她又夸我说我有孝心。
到了家附近,我们几人下车。到了我家门口,陈大奶奶又高声跟我奶奶聊几句,说我对她老人家好,有孝心,长大了。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她说完就走了。
我从袋子里取出扣碗,再去拿了一双筷子,舀了一些饭,端到独凳上,让奶奶趁热吃。
我看得出来,奶奶心里很高兴。
奶奶大声说:“妹,一起吃。”
最后把饭端到独凳上后,我说我不喜欢吃这个,您多吃点。
说完后我又躺在了折叠床上。
我依稀还可以看见奶奶吃几口就看我一眼,再吃几口又看我一眼。
我扬起笑容,甜甜一笑。
过了一会儿,爸爸回来了,他在灶屋里弄着什么,然后奶奶忽然说要去对面大姑家坐一会儿。
我告诉爸爸,奶奶想去大姑家坐一会儿,爸爸说让我领着去。
夜色降临,四处不见一点光亮。
奶奶杵着拐杖慢慢的迈着步子走在前面,我打着手电筒跟在奶奶后边。
到了大姑家,我才发现陈大奶奶陈大爷爷也在这里。
陈大奶奶坐在木凳上,移开了一头,让奶奶一起坐。大姑看着站着,让我也搬板凳坐。
我说不用,到处看一下。
几个大人们在聊些我听不懂的话,还记得以前奶奶也是里面的一员,但自从生病过后好像就没再聊过了。
那天晚上,我们心情好像都很好。
我在一旁看着院子里的小黑猫跳来跳去,看了一会儿,奶奶就说要回家了。
我扶稳奶奶的手,手机打着灯,一步一步的朝家里走去。
第二天早晨,我望着外面的太阳,心想今天可真热啊。
我穿着短裤,撒着拖鞋,切了我爸从街上买回来的西瓜。
我咬了一大口,真甜,籽还少,跟无籽西瓜似的。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我仔细一听,原来是奶奶让我把她从床上扶起来。
我赶忙走过去,擦干净手上的西瓜汁。
我的手搭上奶奶的身体,却不知道该如何使力,生怕一用力骨头就断了......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她停下动作,让我叫对面家的大姑来,我又确认了两遍。
然后我就飞奔到大姑家了。
给大姑说了事,她就跟着我来我家,一进我奶的房间,就叫了一声,辈分这个东西我搞不清楚,忘记了大姑是什么叫了。
我见大姑把奶奶扶起来了,我就去切西瓜,奶奶的那份我单独切小块装进了碗里端过去,还给大姑切了一大块。
大姑还跟我推辞上了,我赶忙说您吃,还多得是呢。
然后我就拿着属于我自己的那片西瓜吃起来。
我后来再也没吃过这么甜的瓜了。
我听见他们在聊些什么事情,但没注意听,我又爬到我的折叠床上了,吹着风扇吃西瓜,这个日子真舒坦。
可惜舒坦的日子是过不久的。
这边大姑和奶奶已经聊完了,我就送大姑回去,刚到大姑家一会。
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往外一看,这稻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逐渐变得金黄了,就像银杏树上的银杏果一般,到了时间就该成熟落地了。
我幻想着雨停后会不会有彩虹。
我和大姑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忽然发现,在我长大的这段时间里,许多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不知不觉得已经变老了。
大姑好像也得病了,但她的女儿会按时给她寄药吃。
我看到了大姑手上戴着一个翡翠镯子,这个好像是保平安的,反正总不会有什么病不好的寓意。
大姑说这是她女儿送的。
我心想真好,我也有一个银镯子呢,是生日的时候哥哥给我买的。
大姑好似突然想起了楼顶晒着的玉米,马不停蹄的去了楼顶,我也跟着大姑后边走,在爬楼梯的时候,有一只黑灰色的小猫在喵喵喵的叫。
大姑说这是附近的野猫,还有三个小崽。
来到了顶楼,我跟大姑迅速的收着楼顶晒着的玉米,豇豆。
雨停了。
我指着天边的彩虹,兴奋的跟大姑道:“大姑快看,彩虹!”
有人告诉我,雨后看见彩虹是幸福好运的象征。从小到现在,算上这次也就看过两次。
还有一次是很小的时候跟昊子还有桂华在昊子家院子里玩捉迷藏,我们三个都躲在一口石头做的高高的围墙里,等昊子的姐姐来找我们。
还没等小翠姐找到我们,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彩虹!”
我们齐刷刷的抬头仰望天空。
不知道其他人脑里在想什么,反正我却是在数着彩虹是不是真的有七个颜色,我按着熟悉的歌谣念叨:“赤橙黄绿青蓝紫。”
最后我们嘻嘻哈哈的笑做一团。
一说起这个就想到我们一行人还有我哥,我们在陈大奶奶的院子里,刨土,挖坑,搭石头,最后煎蛋!
我们还在昊子家的地坝用石头划格子跳。
时光不在,再次见到昊子就是在那场白事时,我们相对无言,默默地看着昊子离去的背影。
大姑的话打破了我的回忆。
“好久没看见了。”大姑久久注视这天边的那道彩虹。
我赶紧掏出兜里的手机,咔咔咔的拍照,妄想留住这瞬间的美好。
收好了东西,我就跟大姑下到了一楼,我们又继续聊了一会儿。
我顺便抬头看了眼自己家的方向,奶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屋里走出来了,在屋檐下坐着,静静的看着我的方向。
一道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这短暂的瞬间。
我接起手中的电话:“喂。”
是我爸,他让我赶紧回家看看顶楼的窗户关了没。
我不想回去,而且顶楼的窗户关不关我觉得都无所谓,顶楼又没有放什么。
他训斥我了,他让我搞快点回去,最后我依依不舍的回家了。
结果大姑说打伞送我回去!我很开心。
到了我家,大姑跟我奶奶聊着天,我又不知道去哪里坐着玩去了。
雨停了。
大姑说她要回家了,我说我送她,她说不用,让我在家看着我奶奶就好。
最后我就注视这大姑回家的步伐,等她进了家门,我才转过身跟奶奶聊天。
我打开手机,细细欣赏我拍的彩虹,正准备分享给我的好友。
忽然,我发现照片里我拍到了谁家的墓碑,我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我用相册里的贴纸遮住了墓碑,贴纸是一朵卡通的花。
我走到奶奶面前,兴奋的打开手机相册,跟奶奶分享我的开心。
我指着相册里的照片,语气愉悦的跟奶奶说话:“奶奶,这是彩虹,刚刚下雨了就出来了!”
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嗯嗯,好看啊。”
我分享完照片,就去自家地坝的草笼子里,好久没回去,地坝长满了杂草,狗尾巴草最多,还有折耳根,还有紫色不知名的小草。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小丛野薄荷身上,我有点激动,好就没见过野薄荷了。
我摘了好一些好看的薄荷回到屋子里,还摘了一朵阿拉伯婆婆纳,蓝黄色的配色绝美。
奶奶问我去做什么了,我把手中的花草往前一拿:“我去摘薄荷了!”
奶奶淡淡的笑了笑。
再是一天阳光,我去摘了洗槽旁边种的水晶葡萄叶子,大的小的都摘了。
回屋子的一小节路上,我看到门前的稻田好像快成熟了,金灿灿的。
我拿着这两天摘的花菜用卷纸垫着,压在了暑假作业的本子里。
等开学了就可以看见干花了吧。
奶奶见我在扯纸,又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我在做干花!
奶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干花,但知道我在做开心的事。
又是一天晚上。
陈大奶奶,陈大爷爷,还有对面家的大姑都来我家院子里了。
还有我爸和我奶奶。
他们五个人在聊些什么事情,可惜我要去洗澡,一整天下来全身都是汗,我扎好丸子头,对着地面上的影子左右晃动欣赏了一会。
我心想最近大人们聊天可真频繁,但还挺亲切的。
我洗完澡后他们已经没聊了。
倒是我们祖孙三人聊了一会,可以看出奶奶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可惜世事难料。
过了几天后,我快要开学了,刚好我爸也觉得我在老家心不甘情不愿的。
可实际上除去其他,我还是很乐意在老家的。
在这里可以跟小伙伴一起玩,还可以看稻田。
最后我被老爸无情的赶回了庆城,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会有车把我送到堂哥家,再跟堂哥他们一家一起回庆城,我再自己坐轻轨回家。
在临近下午时,我去了大姑家,问她能不能送我点仙人掌,大姑家楼顶露台有好些仙人掌,据她所说她都没管过那些植物。
我跟着大姑来到了顶楼,仙人掌旁边的是肉嘟嘟地多肉植物,是绿色的,好有生机的样子。
最后大姑给了我好些仙人掌,我装着仙人掌正准备回家。
此时陈大奶奶迎面走来,看到我在大姑家,又开始了闲聊模式,我走不开,就只能一起聊。
舍去其他的,最令我记忆深刻的部分就是陈大奶奶说的话。
她说看我奶奶还挺有精神的,应该还有一两年。
我没吭声,大姑也在一旁说,说她们前几天还在聊天,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我还是没接话,只是低着头玩手指,我总觉得最多就在今年了。
心中的这句话我谁也没告诉,只在奶奶去世后,爸爸跟我聊天时提过一嘴。
最后我提着手中的仙人掌回家,收拾好自己的一两套衣服和作业,这就是我全部的东西了。
我提着所有的东西来到楼下,这时外面有人叫我名字了。
我抬头看去,是我的表叔,他招呼我提东西上车。
我提着东西,背着书包,跟奶奶道别。
我扭头跟奶奶说话:“奶奶,我回去了哈。”
奶奶有些激动,舞了舞手:“嗯呐,注意安全哈。”
我点头说好。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还没上车,大姑看见了我的步伐,说你要回庆成了吗。
我说对,要开学了。
她摆摆手说拜拜,我也忍着泪水摆手说再见。
上了车,我望向窗外,仅一窗之隔,绿油油的稻田在这十几天的相处下已经完全变成金灿灿的稻米了。
车子启动了,我看向了我家的院子。
奶奶在屋檐下望着车,我望着奶奶,想象着下一次见面。
谁知道这一面却是最后一面,那段对话亦是最后的思念。
开学16天。
这天我还在学校,我爸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已经给我请好假了,明天早上去找班主任要请假条。
只有这段话,我还有些不解,怎么突然给我请假了。
我问为什么。
回答我疑问的只有一句话:“奶奶要不行了。”
我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连何时挂了电话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还不知道能不能遇见班主任,我在下午上完课就去了办公室,要到了请假条。
第二日我按照规划拿着请假条离开学校了。
表姐给我打电话了,问我出门了没有,我说出学校了。
到了表姐家所在的轻轨站,我打电话告诉表姐。
上了表姐的车,我跟表姐夫问好。
一路上我和表姐上演了你问我答,最后在11点左右,我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班主任发来的。
她问我人脸识别了吗。
还不等我答话,她继续问道:“是今天早上的人脸考勤。”
我说没有,早上接近八点的时候我就离校了。
然而她却说了句另我震惊的话“你现在能不能回来。”
我真想破口大骂,我都在区县了还怎么回市区。
最后她说好,于是我就放下了这件事,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回到家里,此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我见到好多亲戚,我爸一家三姐妹,还有我跟表姐,我的哥哥此刻还在回家的路上。
吃了饭,我和表姐一人一个,啃着手中的小苞谷。
天已经黑了,我望着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眼睛。
我们轮流值班,守着奶奶。
我跟表姐还有我爸打着纸牌聊着天。
我爸问我们怕不怕,我还在思考什么怕不怕。
旁边的表姐却已经说了话:“怕啥子嘛,养我们到大的奶奶怕什么。”
噢,原来是在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是在说......
“我也不怕。”
我们又待了几个小时,十一点多,我有点困了,奇怪,明明平时熬一个通宵都不困,怎么现在十二点不到就困了。
再过了十几分钟,我扯了好多纸,去给奶奶擦嘴里噗出来白沫。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静静地看着奶奶,奶奶的嘴巴好干啊。
快到十二点了,我跟姐姐上去睡觉了,在我的卧室里,没有棉絮,也没有被子,只有一床放起灰了的床垫。
我跟表姐沾床就睡着了。
只觉得睡了不到一会儿,我们就被大爸叫醒了,让我们赶紧下去。
我跟表姐迅速的跑了下去,呆了好一会儿,风呼啦啦的刮着,我没穿外套,有点冷。
表姐也没穿外套,我就跑上二楼,拿了防晒衣下来,给了表姐穿。
凌晨五点。
我还有些迷糊,伯伯叫我去二楼叫我爸下来,说要不行了。
我酷驰酷驰的跑去二楼叫我爸,我爸好像才睡下。
我把爸爸叫醒,复述了伯伯的话。
爸爸说不管,或许是伯伯说风就是雨,经常咋咋呼呼的。
我下楼说了话。
离我说完话不过三分钟,大爸慌里忙慌的颤抖着叫我赶紧去叫我爸!
我此刻也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用了我最快的速度跑去二楼,啪一下的打开灯叫我爸,我爸被我摇起来了,还没等回过神。
楼下传来了哭喊声。
我们愣了瞬间,随即飞快的跑下了楼梯,我进了屋子里。
我看见平日里最为严肃的伯伯眼角好像有泪花,慈爱的大爸正在哭泣,我的爸爸好像也忍着眼中的泪花。
旁边的表姐也在抽泣,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那时脑子里抽抽了。
我一个劲的问表姐,这是怎么了,我说不出口死这个字,我又问这是没了吗,是我在跑上去找我爸的时候没的吗。
表姐好像有点不耐烦,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好像是不可置信还是不知所措,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吗。
在嘈杂的背景声中,我的沉默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大爸说着咽气的时间,爸爸拨通了街上白事店的电话,又有人叫了桂华的奶奶,我应该叫祖祖。
我跟表姐跪在地上,抽泣地叫着奶奶,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句话。
人死之后最后消散的是听力,人世间如果有人一直呼唤她,她就会担心我们,走得不好。
所以我的叫喊声有些小,却又忍不住的想叫奶奶,哪怕她可以在答应我一声。
我跟表姐开始烧纸了,烧了好大一叠,我从来没烧过这么多,也没见过这么多。
祖祖来了。
她开始了安排,端来了艾草水,递来了黑色的棉线,让我跟表姐熟好根数,我被打断了一两次,最后又交换的数了一次。
在我们数根数的时候,祖祖已经给奶奶擦了身子穿好了寿衣,活着的时候舍不得穿好衣服,去世了却全都要烧了。
我忍不住的落下了泪珠。
六点多,我们家用扩音器放起了音乐,是那首专属于白事的音乐。
现在没我的事情了,我偷偷的拍了那时候的天空,蓝色的朝霞很漂亮。
我去了二楼,路过了奶奶的遗体,就那么躺在一床凉席上。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的白事店来人了,运来了白事所需要的所有东西,还运来了棺材,白色的。
用来保鲜的吗?我也不知道。
我站在二楼默默的注视着一切。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唇釉给嘴巴涂了些颜色,希望看着别那么惨败没有气色,表姐看见了问我是不是涂了口红,我点头。
她让我擦了,这种场合不适合。
我不懂,但还是擦了。
天渐渐的亮了。
最后我走到屋外的凳子上愣愣的坐着,最后在大爸的呼唤下带上了我从前不熟悉的戴孝帕。
我这时才发现屋外的稻田早已被收割了,只留下一些根部。
不知多久,我从二楼下来,发现我哥回来了。
……
回忆过往种种,低头才发觉如今岁月,故人不再,只剩下美好的回忆单曲循环。
亲人的离世是一场秋雨,在磅礴的暴雨之下,取代它的是寂静无声的潮湿。
真正杀死我的,从来不是得知他离开的那一瞬间 。
而是日后每个难眠的深夜,我想到她曾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在上学,她在赶集。
我在吃饭,她在炒菜。
我在睡觉,她也在睡觉。
然而这一切又突然消失,甚至以后再也见不到。
再也吃不到过期的零食。
再也喝不到过期的牛奶。
再也吃不到那一口熟悉的饭菜。
下葬的那一瞬间,我将永生难忘,那也是我离爷爷最近的一次。
火烧得很高,熊熊烈火在他们的墓碑前燃烧,烧了她的衣服,她的鞋子,还烧了她所有的一切,连着我那一份不可查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