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徵十年,三月,阴雨连绵。
天玉书院静心堂里,正在下发新笔。
各种型号的楷笔装饰华丽,分别躺在几只黑漆木匣中。
一阔脸宽衫长者托起一枝笔:“诸位,此次佳笔,木料难寻,价值不菲,必助尔等堂测灵思泉涌。”那笔上绘有松鹤云纹,寓意祥瑞,让被堂测折磨的学子欢心不已。
锦衣华服的学子们拿到笔一个个爱不释手,瞧了又摸,摸了又瞧。
忽有人道:“沈姒还没来。”
堂正中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山长看了一眼脸色不悦:“哼,她若是不想来便不用来了,这笔金贵的很,她那种草包用了也是暴殄天物!”
山长一向儒雅,可说到沈姒,脸色一整个翻转。他一向不喜沈姒,蠢笨跋扈,上次落水,费了好大劲才没将事情与书院撇上关系。
她不在了半个月,他便耳根子清静了半个月。
若是能永卧病榻,消失在他眼前最好。
学子们附和,
这是他们堂测要用的笔,沈姒用了有什么用?草包一个。
堂测,测的是书法名篇,沈姒连字都写不好,何谈书法?
山长点点头,十分享受这些达官子弟的攀庸抬举。
他们也知道接下来的堂测十分重要,而他稍稍给几支破笔赋予一些价值他们便感恩戴德了。
他总是能撩拨起他们心尖上的弦,长此以往,靠着这些官家子弟。岂不是前途畅达,光芒普照?
这时突然有人进入,不发一言将学子们手中的新笔夺过,学子们尚来不及反应,只嗅到鼻尖有燃木的味道。
追奔出去,便见院中心不知何时架起了一片火堆。他们的笔接二连三,纷纷被扔进火中。
学子们大惊 山长见这猝然变故,快步走出门外 ,看见那熊熊燃烧的大火震惊不已 。只见院中早已站了一圈大汉。伞下一青衫女子端坐太师椅中雨水顺着伞柄落下 。
山长大怒:“沈姒你好大的胆子。”
伞下的少女长相明媚甜美皮肤瓷白如曦,接过手下送到手上的毛笔,上下瞧着。
“山长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
“若是我没有他们也都不必有了 。”
“你,你, ”山长气的上不接下气 。
纷纷的毛笔被更多的抖落进火中,学子们一个个如火中取栗,皆是徒劳无功
学子们大怒:“沈姒,你凭什么烧我们的笔!”
“烧便烧了,有何理由?”
沈姒做事向来没有逻辑
如果过去只是没脑子的鲁莽蛮横,现在便是阴险歹毒的肆意妄为
比过往有过之无不及
沈姒端坐椅中,眼眸带笑望着汹汹大火,像是在享受一场火的盛宴
可这里是书院,静心读书的场所,怎能任由沈姒胡作非为
山长拿出权威:“沈姒,你将毛笔烧了,就是我饶你,他们也不会饶你。”
学子们面色愤然。
若单单只是毛笔,也便罢了,
可这是为即将到来的堂测做准备,所选择的毛笔
沈姒这一举,更为阴险歹毒的是要让他们落败堂测。
那件事是他们准备了许久,对他们至关重要。
山长双眼微眯,他早看不惯沈姒,又傻又不听话,到处给他惹是生非,偏偏有个户部老爹,让他动她不得,现在可给他逮着机会。
沈姒再桀骜,也终究斗不过他。
就让她自食其果,彻底滚出书院
山长:“此事无解,快去报官。沈姒,我这小庙容不下你,咱们公事公办。”
沈姒唇角微勾,拍拍手,从椅中站起来
:“好啊,要不,把这个一起交给县官老爷?”
沈姒抖出一张纸
只见上面有一只大大的血手印
上面白纸黑字,证明山长此次制作的新笔,乃是贪污下的参差劣品。
山长大惊。
沈姒:“你合作的那位制笔商,在逃跑之前,已经被我打断了腿,他口口声声说,是您老人家一人做主挪了经费,以次充好,与他无关呐。”
沈姒环视众学子:“诸位,谁知道他用的什么下三滥东西制成的笔,若是堂测中途,折了断了,岂不更是笑话?”
四周目光迅速聚到山长身上,此刻的山长,早已抖成筛子。
“您眼中的废物,可是揪住了您的命呐”沈姒咯咯咯笑了起来
冷风钻进脖颈,颤得山长一凉
一个自己都能把自己踩落水的草包东西,到底是怎么发现他贪污的?
山长的迷惑和惊恐,在他那张沟壑横生的脸上一览无余。
沈姒将手中毛笔扔到山长脚下:“怪就怪在这些毛笔身上。”
“毛笔?”
沈姒:“这木头根本不适制笔,略微一查,便知你做了手脚。”
学子们:“都已经制成笔了,你怎么说,那木头不适制笔?”
沈姒:“可制之竹木,当符合圆直匀润,老久陈干,是潮雨都奈何不了的,可这些,笔头甚至染了湿意,不是劣木又是什么?”
“山长大人,我替您烧了罪证,您怎么反恩将仇报呢?”
一双双炙热的目光盯着山长,他贪污的事,就这么大庭广众下广而告之,比报官更令人颜面尽失
山长知道,大难临头了。
饶是这些耕读不戳的学子,都看不出这些,她一个沈姒又是何时懂得制笔之道。
沈姒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这些人
她堂堂制笔师,是当世无出其右的制笔天才,什么笔什么材质,一触便知,山长这伎俩,根本是小儿作戏。
“想必山长也知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就重做一批好笔,以慰学子们宽心。”
学子们面面相觑
沈姒:“据说,当今笔界最为显赫的是四大笔庄,金兰台、江暮堂、归义庄和竹乐庄。”
他们皆是笔界驰骋多年的好手,质量有保证
“山长,不如将功补过,就与这些笔庄合作,为我们特质一批毛笔吧”
山长看着沈姒手里那触目惊心的血手印,心理大几
她是明显是有备而来,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沈姒一旦点都不遮掩自己的目的
“山长”,您的笔没了,都化成了以往灰烬
小女足实在抱歉
不如指条明路
为我们重做一批转门堂测的毛笔
记住了,只有当今四大笔庄的毛笔,才够堂测资格
四大笔庄
学子们眼睛亮起来
那是如今驰骋文房四宝借的四大有命笔庄
分别是金兰台,江暮堂,归义庄和竹乐庄
他们的笔不仅品质有保证,更是身份显贵的象征
可是,这些笔,十分稀少昂贵
有时候,还不一定买得到
现在堂测在即,怎么来得及?
沈姒:“那就是山长您的事了”
学子们个个怀了期冀的目光望住山长。
山长骑虎难下,只得应声答应。
今暝“其他三家不知道,但对付金兰台你要小心了”
“他怎么了”
当朝帝师,是金兰台台主金项的准女婿
帝师?
沈姒上一世,常出入达官贵府,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他是您死后不久,突然窜上来的。”
传闻帝师戚兰烬,因一手好字被皇帝擢在身边。甫一出现,便让整个朝堂不得安宁,杀伐异己,一副好破囊下藏了狼子野心。
朝中人人自危
偏皇帝待他亲如手足,凡是与他有关之事,必亲力亲为,言听计从。在皇上眼中,那人几乎是一个坠落尘世的仙人,必得捧着护着。
更有隐秘传闻,那戚兰烬,有个早逝的发妻,疯魔的是,他偏不令其入土为安,夜夜陈尸棺中,有人曾见他夜夜抚摸那尸体,究竟在做什么,细思极恐。
有这种人在朝中,金兰台就犹如有了金钟罩一般,百毒不侵
沈姒毫不在意:“那把这罩子摘了不就是了”’
“他位高帝师,而你虽是臣女,与他来说,也是蝼蚁一般,如何对付的了?”
“干嘛要对付,把他变成自己人不就行了。”
“自己人?”今暝不解,沈姒所说的自己人是指——
“金项不是以将他招婿引以为傲吗?那我们把他抢过来,不就是了”
“抢帝师?”今暝面露难色,姻亲关系的确是最强的护盾,可:“少主有所不知,你现在的这具身体本身就对帝师追的紧,为他做下过不少荒唐事,却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便栽湖死了”。
沈姒回想脑中原主曾做过的事,皆不过是隔靴搔痒。
沈姒看着镜中的那张脸
精致明媚,像瓷娃娃一般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