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黯淡无光,乌云低垂。骤雨落成雨帘,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忽而电闪雷鸣,生生将天空划开一道口子。
林昭昭的裙裾已是一片潮湿,雨水依旧在一点点沿着衣裳往上攀爬。她胡乱地抹去面上的水珠,世界在她眼中旋转。
突然,大雨停止,林昭昭抬头望去,谢玄之不知何时取了伞。他的衣裳同样一片潮湿,雨水顺着他面颊流过眉心、鼻梁,最后滴落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生病了,不宜长时间淋雨。”
林昭昭听见雨水落在伞面的“啪嗒”声,心乱了半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时间打伞?
她撇过视线,“不用。”
“你不会有事的。”谢玄之轻咳了一声,声音淡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日常小事。
林昭昭捏紧了手又松开,故作轻松道:“我能保护好自己。”
谢玄之“嗯”了一声。
两人短暂的交谈随风散在雨中,一瞬间,风雨声再次灌入耳中。
“你们看。”胡佩喊道。
林昭昭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地面流光溢彩,金光似流水一般沿着村落四处蔓延。
胡佩四处躲避着脚下的金光,像是一条在干涸池塘里的鱼,唯恐被其触碰到,“这是什么啊?”
“别跳了,这应该是未成型的阵法。”柳薏用剑柄轻打在胡佩身上,才止住了他的动作。
胡佩自知出糗,装模作样理了理凌乱的衣裳。
“阵法?”江行舟用剑划过金光,可那金光似乎有灵性,绕过了江行舟的剑继续向前。
“七杀阵。”谢玄之的声音幽幽传来。
柳薏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她的声音几不可察地有些慌乱,“确定吗?”
谢玄之的神色平静,显得镇静自若:“七杀阵成型前金光溢彩,给人此阵易破之假象。”
所谓的七杀阵是世间最阴毒的阵法之一,原是一位堕入魔道的修士开创。此阵只诛杀修士,一旦阵法成型,落入阵法中的修士会历经肝肠寸断之苦,一点点被折磨至神形俱灭。后来各大宗派联合诛杀使用七杀阵的妖魔,才使得七杀阵渐渐绝迹于江湖。
“你们在此稍后片刻。”谢玄之将伞留给林昭昭,不顾雨水肆虐,踏着泥泞疾驰在村落里。
“怎么办啊?”胡佩刚稳定的情绪又变得慌乱,“七杀阵啊!今日不会要葬身于此了吧。”
陈照呵斥道:“别胡说。”
江行舟和柳薏内心同样慌乱如麻,纵然他们见过阵法无数,也懂破阵之道,可面对早已失传且凶狠的七杀阵,且不说他们是否有把握能够破阵,就是否能够对付布下此阵之人也是个未知数。
林昭昭见众人神色不对,立刻明白了情况不容乐观。连江行舟和柳薏都面露难色,这七杀阵究竟是何存在?
“系统,何为七杀阵?”林昭昭用神识尝试与系统沟通。
「宿主,获取信息需完成隐藏任务,是否进行交易?」
林昭昭立刻噤声。
没一会,谢玄之的身影再次出现。江行舟赶忙问道:“怎么样?”
谢玄之摇了摇头,“出不去了,只能另想办法了。”
“难不成只有破了此阵才能出去。”胡佩顿时心如死灰,听说此阵是各宗门长老联合才将其破除,如今这里的人修为还不及他们的千分之一,如何才能破阵?
柳薏:“我曾听父亲说过七杀阵,此阵虽凶险却也不是全无破绽。找出其阵眼,以剑封之,便可破阵。”
王川叹了口气,“说起来容易,可这阵眼去何处找?”
柳薏闻言抿紧了唇,未作答复。
江行舟:“可如今只能如此,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林昭昭打断了众人,“与其在这怨天尤人,不如快些行动起来,还有一线生机。”
“一般来说,阵眼位于阵法中心。”江行舟转身朝屋内走去,众人跟了上去。他用雨水在木桌上画了起来,村落的大致结构早已在他脑海中。
“我们大概在此处,按照村落布局,阵眼可能在这里。”江行舟的手指落在木桌上。
林昭昭的视线沿着村落游走,“祠堂!”她惊呼道。
柳薏:“此处原先没有建筑,可这祠堂凭空出现实在可疑。”
“可……”林昭昭欲言又止,她总觉得没有这般简单,可祠堂的确疑点重重。
柳薏:“怎么了吗?”
林昭昭摇摇头,“没事。”
江行舟的剑在手上转了一圈后背到身后,“事不宜迟。”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夹杂着落叶的风雨扑面而来,村落早已一片狼藉,尘土翻飞。
世界变得朦胧,只留视野中忽闪而过的一道道光影。
祠堂在雨中屹立,显得庄重威严,丝毫不受影响。
岳霖快步上前,用手抵在门上,暗暗用力,“推不开。”
“门上应该有机关。”林昭昭的手在门上四处摸索,倘若她没记错,阿芙那日就在这一块推开门的。
“好像不行。”林昭昭紧锁着眉,回头望向众人。
“村落中一切都是幻影,这门恐怕也是,需要特定的人才能打开。”江行舟望着紧闭的祠堂,语气沉重。
“从屋顶进去。”林昭昭突然想到屋顶的建筑似乎是木材。
众人踏着墙壁,三两步跃上了屋顶。只见屋顶上面是一层砖瓦,揭开砖瓦,下面是木梁。
没有片刻犹豫,一把把剑直直地划上了木梁,喀嚓一声,木梁应声断裂。
众人从屋顶的缝隙跳了下去,进入到了祠堂内部。
祠堂里无一丝亮光,唯有供台上的香火仍有余烬。阿芙来过此处?林昭昭心中暗暗思索。
其他人的视线被雕像吸引了,陈照走到雕塑侧面,手指叩击雕像,发出沉闷的声响。“铜制实心的。”
诡谲的阴暗氛围笼罩着小小的祠堂,雨水顺着屋顶的缝隙砸下。
“这祠堂就这么大空间,根本什么也没有。”段书白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古怪的迹象。
林昭昭打量了一番周围,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窗户,除了木桌供台只有雕像。雕像?
她的视线移至雕像上,从下到下,“雕像下面是什么?”
“众人合力将这雕像推开。”胡佩已经跃跃欲试。
林昭昭蹲了下来,侧着身子歪头看向雕像下方,下面似乎是一个方形的石砖垫。
“不对。”林昭昭站起身,自己推翻先前的猜测。她的眼睛突然看到快要燃尽的香灰,一时间,心中似有惊雷闪过,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喃喃吐出三个字,“中计了。”
“此处什么也没有。”谢玄之从雕像身后绕了回来,他的眼眸如墨,沉沉地看向众人,宛如一面波澜不惊的湖面。
寒意顿时爬上众人心头,还剩多少时间了?
众人如箭矢一般飞身至屋顶,狂风卷着暴雨依旧在村落中肆虐。踏在地面上,林昭昭才发现水已经涨至脚踝处,冰凉刺骨。
她干脆地把落在水中的裙裾斩断,这样一来,行走轻便多了。
柳薏:“昭昭,你一直同阿芙住在一处,你想想可有遗漏什么线索。”
林昭昭闻言,开始回忆与阿芙相处时的一点一滴,可阿芙除了比其他孩童沉默,其他的并无奇怪之处。
“阵眼究竟在何处?”胡佩急得团团转,他所到之处水花四溅,“总不能一一排查吧。”
“越是可能的地方反而不是,那越是不可能之处会不会就是答案。”林昭昭喃喃自语道,村落中只有一处众人从未怀疑过。
“昨夜子时她还在屋内。”谢玄之接过林昭昭的话,显然,他同她所想不谋而合。
“你们是说昨夜我们一直守着的那间屋子吗?”段书白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惊诧,倘如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然布好阵。
江行舟倒是有些认同这个想法,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答案,那剩下的便是正确答案,“昨夜有人注意到阿芙吗?”
众人的思绪都被拉回到昨夜,好像真的没有人关注到阿芙。
“快回去。”林昭昭掷地有声。
等到一行人重新回到原地,阿芙早已候在原地。她赤脚在这雨中,却丝毫未被淋湿。
她带着笑意看向众人狼狈的模样,“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
林昭昭心情复杂,她杵在原地,看着面前熟悉的模样。直到此刻,她心中一丝丝的期待才彻底消失殆尽。
“昭昭姐姐,你为何这般望向我?”阿芙突然皱着眉,垂下了眼眸,俨然一副委屈模样,可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笑意,显得有些诡异。她继续开口道:“昭昭姐姐,你看这周围,再看看你身边的人,马上就要变成白骨一堆。我从前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现在依然有效。”
林昭昭心中燃起一团火焰,“我是不会撇下我的同伴。”
阿芙仿佛听见什么笑话,轻笑出声,“你可真傻。”她顿了顿,惨白的小脸突然变得扭曲,“也好,那你们一起去死吧。”
阿芙指尖绽开细密裂纹,树皮般的肌理迅速爬满手臂,指甲暴长三寸泛着青光。手臂上瞬间绽出无数枝条,直奔众人而来。
“山魈。”江行舟眼眸中倒映出密密麻麻的枝条,眼中满是震惊。
枝条如汹涌的海水般席卷而来,不给人片刻喘息。
“啊!”突然一声惨叫,胡佩已经被枝条团团围住,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林昭昭注意到那边动静,心里咯噔一声。
阿芙眼神里满是兴奋,欢呼雀跃地说:“给我的阵法做养料吧。”
枝条将一行人一个接一个缠住,只剩下几人还在苦苦挣扎,可他们意识到此刻不过是负隅顽抗,体力在不断耗尽,可连阿芙的身都未靠近一丝。
林昭昭眼见四面八方的枝条已经围了上来,左右皆无退路,心凉了半截。
突然,剑光划破了枝条,露出一道口子,一双手猛地将她从缺口处拉了出来。随后两人沿着枝条一路疾驰。
“待在这。”谢玄之搁下一句话后又匆匆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