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纪第二十八亿年腊月廿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昊,辰宿列张”
圣境边界的界碑千年矗立,碑上刻字由纳若族第一任长老灵寂后化形而成,由万年金鲤驻守,千年不灭。
界碑名为天地碑,若水灵一经此碑,日魂消散,重聚月魂,化身月灵,羽化成仙,享无尽寿数。
藏冬时节的最后一刻,金光乍现,千年来第一道白月从日月城中心喷薄而出,月光汩汩流向天地碑,化作银丝镌刻进碑上小字。
自千年前月境入口关闭,日境再无若水灵进入月境,唯有在三季命数间修炼得道的若水灵,才有资格于藏冬、浮春二时节交界之时,日月交辉之际,化魂为月,在金鲤护佑下突破天地碑,进入月境。
万年转瞬,千年一灵。
纳若嘉木身为千年来天赋最佳的若水灵,此刻已位于天地碑前,只待月光完全镌刻入天地碑,便可完成日月仪式。
墨发如缎,绿白衣袍在白光里猎猎翻飞,木枝为椅,湖水为席,夕阳为幕,嘉木额间撕裂,红日印生生破开肌肤,祭于天地碑,日魂消散。
嘉木双手缠绕上金色花纹,残阳如血泼洒在她墨绿眼眸,眉眼清丽却铮然。
天边风雷搅动,暗夜突至,金日逝去,白月升起,日月交辉。
无尽的黑色湾流间一点白色飞流迅疾而过,嘉木周身被轻轻抬起,随后以平躺之姿没入深不见底的湖水,好似轻飘在无尽绵柔的云絮里。
随着流向天地碑的月芒渐盛,嘉木额间一道白月印渐渐清晰,月魂初现雏形。
月魂成型间,嘉木周身感官被无尽放大,水流涓涓,飞鸟嬉戏,游鱼归墟,故渊的一片密林疯狂生长,在她视野外延伸至若水灵不可企及的深处,孕育无穷秘密的日月光辉又奔涌而来,掀起一片飘渺云气将她抛掷高点,又跌入永恒深谭。
“轰隆”天地碑訇然中开,一阵巨大的月光从碑中汹涌袭来,搅动湖水掀起滔天巨浪。
嘉木心口剧烈震荡,耳畔呼声嗡嗡作响。
想来日月仪式即将大成,月魂将成。
“嘉木!”
嘉木浸于湖中,水流忽而变得如刺骨刮刀,周身骨骼尽溶,铸月魂的过程如此痛苦,她听不见远远传来的呼唤。
嘉木双手合十,祭出斗盘,一身功法尽数化作金鳞,护住心脉,继续仪式。
“嘉木!不要再继续,嘉木!”
嘉木周身萦绕缥缈光晕,一头墨发已成银白。
银白色以可怖的速度在她身上蔓延,她转身,见到了松风屹。
“你来……”嘉木见他一身血红,惊慌大喊,而话音未落,她抬头对上他双眼,却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从未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焦灼的神情。
他一身白袍,下身没入深潭,胸前笼罩的金光护他灵魄,未被金光笼罩的周身却无法承受月光的侵袭,从他身上涌出大股鲜血,额间血流淌过他金色双眸,却不曾染红金眸一分一毫。
那双眼伴她日夜苦读,始终炽烈地注视着她。如今他周身浴血,眼眸却依旧滚烫得吓人,像吞噬了天边的巨大金球。
她肩上银发在月光中散乱,飘起来发尾触到他的心口,颤颤巍巍。
松风屹跪在湖水中,缓缓低头,眼神落在她几乎已被溶尽的双手,再出声竟是哽咽:“跟我回去……别继续了……你……”
他的手落在她的双肩,力道大得嵌入她的血肉。真奇怪,她却一点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想来月魂即将成型。
她打断他的话,同时发力阻断了他想要抱起她的手臂。
“松风屹,我要完成仪式。”
她狠心直立起来走向前,没想到身前竟出现一道金色屏障。他竟还能用自己仅剩的灵力困住她。
“你放我走!若不完成仪式,过了藏冬时节我亦是死路一条!”
“我可以把我一身精血给你!金鲤血脉相护,你亦可享长生!”
她双眸染上愠怒:“我长生了,那若水族呢!成为月灵不仅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出路!更是整个日月城,整个若水族的夙愿!”
“可你……”
松风屹话音未落,便被嘉木带着力道的一击拂出,他跌落在月光微薄的湖面,摊开掌心,绿叶颜色即将褪尽。
他惊慌再抬头,不远处一道滚滚白光骤然炸开……
……
……
嘉木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先前那道黑色湾流间,它叫嚣着想要把她吸进去,体内空空如也。
白常仙子说,月魂是不能被感受到的,或许她月魂已然大成。
但她知道,自己功法依旧不够强大,经脉灵力不足,脆弱易折,早已承受不了月光的灌入。
方才白光,便是自己经脉尽裂。
若水灵一生只历三季,她耗费两季寿数提高功法,如今已是末路。
族人千年夙愿断在了她的手上。她亦知道要出现下一个能够完成日月仪式的人,会有多难。
她身下湾流忽然涌动,一点点金色的暖光流窜在她的身下,温暖包裹着她,涤尽她心中酸楚。意识将尽时,她眼前又浮现一片盛景。
白昼走马,长夜无尽,日月轮逝。
云,海,风,星。
光,影。
日,月。
日月城那般多景象,不及她此刻身处之景的万一。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她虽功败垂成,可日月从未辜负于她。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日月盈昊……
辰宿列张……”
耳旁响起远古的呼声,从她耳畔流入她的骨髓。
她并未睁眼,却知道自己跌入一片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