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

    翌日一早,郁茜罗洗漱完出门,正准备去提早饭,孟伯羽拦住了她的去路。

    “郁姑娘,世子大度,免了你今日的苦力。你可以下山了,请!”

    郁茜罗觉得孟观行这厮真是越来越反复无常,“等我用完早饭,你再送我回去。”

    孟伯羽没动,依旧拦住她的去路,“郁姑娘,在下事忙,得赶紧送你离开,回来向世子复命。”

    “过时不候。”

    郁茜罗真是愈发讨厌孟观行了,“那你让我去和林西打声招呼总行吧?”

    “郁姑娘还想让他的胳膊再断一次?”孟伯羽眉梢都没动一下,“请吧,郁姑娘再磨蹭,我不介意陪你徒步回城。”

    “你!你们!给我等着!”郁茜罗转身回房,“我要带上我的衣裳和首饰!”

    郁茜罗在屋内换上自己的鹅黄裙衫,简单打扮一番,这次随孟伯羽下山,他马车赶得飞快,进城就将她撂下,转身出城。

    “姓孟的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郁茜罗诅咒他马车半路掉轱辘。

    直到孟伯羽的马车看不见,她才转身往郁家绸缎庄走去,走到半路饿得走不动,她身上没有银钱,与馄饨摊的大娘商量。

    “我是郁家的姑娘,你认得我吧?我能先吃完馄饨,等会儿让丫鬟给你送钱来吗?”

    “我认得,宁阳城最漂亮的姑娘嘛。”大娘笑着夸她,“没问题,你坐到边上等着吧。”

    郁茜罗也笑着道了谢,“大娘不仅馄饨做得好吃,嘴巴也甜得很,我以后让他们都来买你家馄饨。”

    大娘又与她闲谈两句,郁茜罗这才坐到边上的座位上等着。

    旁边桌上坐着三个男人正在安静地吃馄饨,郁茜罗觉得奇怪多看了一眼,她很少见几个男人同桌吃饭能不吹牛或谈天说地的。

    其中一个男子侧身对着她坐,她抬眼瞧的时候,视线掠过他的耳朵,发现他扎了耳洞,大齐男子极少有扎耳洞的。

    恰好这时大娘喊她说馄饨好了,她起身去端馄饨,回来时,特意绕了半圈,从男子身旁走过去,坐到里面的位置去坐。

    她可以确定这三个是云疆人。

    云疆部落与部落之间时常起冲突,可能上一任首领才与大齐议和,愿意称臣上贡,转眼间换了下一任首领,立刻撕毁条约,领兵侵犯大齐边境。

    直到五年前,安远王领兵去了云疆一趟,才打得他们老实这几年。

    云疆人到大齐做买卖的也有,郁茜罗奇怪的是他们做大齐人装扮,仿佛刻意掩藏身份似的。

    不过这也与她关系不大,她有自知之明,没能力探究这些事。这是知府和孟观行等人该管的事。

    旁边三人很快吃完,起身付钱时,说得是宁阳官话,细听却能听出来玉京的口音。

    郁茜罗直觉有些不对劲,他一个云疆人会的有点太全面了,这念头在她心里过了一圈,再抬头,那三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她不再去想,用完馄饨,和大娘打了声招呼,往郁家绸缎庄走去。

    “娘,我回来了!”郁茜罗进屋跑过去抱了娘亲一下,亲昵撒娇,“娘有没有想我?”

    “想了!多大的人了还撒娇。”郁织金笑着轻捏了她白皙的脸颊一下,“在寺里是不是天天吃素,都瘦了!”

    “回头让厨房给我的乖宝加餐!”

    郁茜罗开心点头,“钟爷爷呢?怎么不见他人?”

    郁织金无奈地指了指后院,“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郁茜罗好奇地往后院跑,见院中摆放着一座半人高的七层楼阁模型,看上去颇为气派。郁书锦站在旁边,正唾沫横飞地向钟爷爷介绍什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罗,你回来了!”郁书锦停下话头,和钟爷爷一起同她打招呼。

    钟爷爷轻哼一声,坐到旁边的圈椅上,“让你哥哥再给你好好说道说道,郁家真是出了个‘人才’!”

    郁书锦立刻眉飞色舞,“阿罗,你瞧,这是我给钟爷爷做的大房子,以后可以随葬的!”

    郁茜罗:……

    “我先前不小心将钟爷爷用来做棺材板的木头弄坏了,这段时间我做了这个来弥补过错。”

    郁书锦越说越得意,“阿罗,你瞧,这座楼还能拆卸,拆装都十分方便。日后钟爷爷若是仙去,四处游玩时,这房子可以拆卸随身带着。”

    “若是身上没了银钱,还可以当客栈做做生意。”

    钟爷爷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在咒我?”

    郁书锦连忙否认,钟爷爷又道:“我活着的时候卖衣裳挣钱给你花,死了你不给我送钱,还得让我转行开客栈!”

    “有你这个孙子,我真是要多活两年!”

    郁茜罗忙道:“钟爷爷您消消气,哥哥是怕您寂寞,若是有了这座楼,您随身带着,人多住进去热闹,才有人陪您呢。”

    “就是就是!”郁书锦忙接话,“钟爷爷,我可是拿您当亲祖父孝顺的!”

    钟爷爷无奈,这两孩子说来说去绕不开故去的话题。

    “你钟爷爷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改明儿到中元节,提去烧给你亲祖父,让他也好知道他亲孙子不是一事无成。”

    郁书锦讪笑一声,想说亲祖父有他亲爹在陪着,郁茜罗从后掐了他一下。

    钟顺是钟爷爷的侄子,钟爷爷是拿钟顺当亲子待的,当年若不是家贫,也不会送来郁家。

    钟顺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父亲,但养恩胜过生恩。他们没见过自己亲生父亲,是钟顺一直陪在他们身边,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她和哥哥对素未谋面的生父没有感情,一直拿钟顺当亲爹待的。

    后来母亲不愿再生孩子,钟顺也没有怨言,掏心掏肺地疼他们娘三个。

    钟爷爷对钟顺没留下一儿半女是有些遗憾的。郁茜罗忙转了话题,提起在隆兴寺的事,说起了罗源焕。

    --

    翌日上午,郁茜罗如约带着丫鬟槐米和槐叶乘坐马车赶往隆兴寺。

    到了隆兴寺,槐米和槐叶提着大一包小一包的吃食和衣裳,随郁茜罗一起上山。

    孟观行在屋内待得闷了,这会儿正坐在凉亭研究一盘棋局,远远听见有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

    郁茜罗的声音夹杂其中很明显。

    她声如溪泉,泠泠动听,可只有生气或是训斥别人时,嗓音才干脆清澈。平日里说话,尤其是与人撒娇,像是在溪泉中倒了花蜜,粘缠人。

    等他回过神来,抬起眼,见她带着两个婢女一路向西而行,头上的金蝶步摇轻轻颤动双翅,栩栩如生。

    瞧她去的方向,孟观行眉头微蹙,捏了捏手中的赤玉珠子,低头继续静心思索棋局。

    郁茜罗压根就没注意到孟观行,一路直奔罗源焕住处。

    罗源焕见她到来,有些意外,“你昨日不是下山了?”

    “我还欠你恩情没还呢!”郁茜罗粲然一笑,“我可是言而有信之人,喏,你瞧,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槐米听说罗源焕帮了小姐很大的忙,待他态度友好,先递上了肉脯。

    郁茜罗压低声解释道:“你读书是辛苦事,总吃素也不行。这些肉脯你藏在屋里头,留着慢慢吃,别被人发现了!”

    罗源焕犹豫一瞬道:“郁姑娘,你不必给我这些,直接给我工钱就成。”

    他不能光靠啃这几块肉干活着,折换成铜板,够他吃许久热乎乎的素斋。

    “工钱是工钱,这些是我的谢礼,你别跟我客气!”郁茜罗眉眼含笑,很认真道,“咱们也算‘患难与共’过,你可以拿我当朋友。”

    “实话与你说,我日后定要去玉京的,你安心读书,现在我给你解决后顾之忧。倘若你高中,我到了玉京,你再看顾我,如何?”

    罗源焕眸中才漾出的几许温情转瞬消失不见,淡然回绝,“郁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

    “高中与否不是我能说了算。罗某不想平白欠别人恩情,还请郁姑娘收回这些东西,将该给罗某的工钱算清即可。”

    郁茜罗没想到他翻脸比孟观行还快。

    她拿出推销衣裳那一套,笑容真诚明朗,“罗公子,你瞧,我和我的丫鬟都是弱女子,这些东西挺沉的,我们带上山不易,你就留下吧。”

    “不必了。”

    罗源焕坚决推辞,“在下还要抓紧时间温书,请郁姑娘不要耽误在下的时间。”

    槐米不满道:“罗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这些吃食和衣裳是我家小姐特意挑选给你的。”

    “就是,这肉脯还是五香味的,我家小姐平日里最爱吃了!”槐叶也跟着补充。

    郁茜罗见罗源焕神色愈发难看,忙瞪了两个丫鬟一眼,讪笑一声,又轻叹一口气,神色失落。

    “罗公子实在对不住,我是真心想道谢,怕你不收,才那么一说,没想到反而让你不喜,对不住……”

    罗源焕见她如此,心生两分愧疚,反思自己刚才过激了。

    想想也是,郁家家底不薄,当年安远王前来给郁家撑腰的事,宁阳城许多人都知道。这样一个郁家大小姐怎会算计他呢?

    “郁姑娘,在下只是不喜欠人情。”

    “我都懂的。”郁茜罗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暗道这罗源焕当真敏感。

    “罗公子,你是不知那人让我给他烧洗澡水,我若是完成不了,他说要将我好友的胳膊给砍了。”

    “在你看来这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在我这里却是能救命的大事!你既然不喜欢这肉脯,我就带回去,但这些银钱你定要收下。”

    罗源焕伸手接了,发现比预想的多很多,兴许不够去玉京的盘缠,但撑到今年年底不成问题。

    他思量一瞬,终是没推辞,“多谢。”

    郁茜罗笑着摆摆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再会。”

    罗源焕朝她作了一揖,目送她走远,回过神来才瞧见,她竟还落下一个包裹,他打开来一瞧,竟是四套衣裳。

    其中两套是结实的布衣,另外两套却是锦衣,衣料富有光泽,触手细腻。他双手才碰到,立刻触电般收了回来,他怕手上的粗糙茧子会划坏衣料。

    这不是现在的他能穿得起的,留下只会是负担。

    他低头瞥见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藏蓝布衣,忙提起包袱追了上去,一直追到竹林凉亭,也没瞧见那主仆三人的身影。

    只瞧见一个着月白长衫的矜贵公子,正坐在凉亭下似是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那男子听见动静,掀眸瞧过来,一张脸生得出尘俊逸,瞧他时,眸色淡然却暗含审视。

    罗源焕猜他应该就是使唤郁茜罗的背后之人,他踌躇一瞬,还是开了口,“请问这位公子,刚才有没有瞧见三个姑娘经过这里?”

    “没留意。”

    孟观行瞥见他手中的包袱,是郁氏绸缎庄的。他鬼使神差开口,“你要还她东西,可以暂留在我这里,我替你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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