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你大哥的妾室?”郁茜罗脸上的笑意微僵,“小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刻意压低。

    孟无双也不自觉学她,像是在与她分享小秘密,东一句西一句说了那日在静园偷听到的话。

    “爹爹说,我大哥的妻子会管束你,阿罗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郁茜罗如遭雷击,呆怔在原地,良久后,她自嘲一笑,原来一切都是她误会了。林西好傻,她也好蠢。

    原来牵情蛊是靠她来解的……

    她蹭得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往静园走去,孟无双在后喊她,她只装作没听见。

    她需要孟观行给她一个解释。难怪他从一开始就送她粉色的珠花,粉色的耳铛,原来在他眼中。

    她只是解蛊的工具,只配用妾室的粉红。

    等她跑到静园,一颗心奇异地冷静下来,华丰见她去而复返,忙道:“郁姑娘,王爷正在房里和世子说事,您先等一等。”

    “嗯。”她借口外头冷,不管华丰为难神色,站到廊檐下的窗户前。

    屋内安远王父子二人都是会武的,早已听见外头动静。安远王却没管,反倒有意提起,“牵情蛊既然已经解了,王妃会着手为你选择合适的王妃。”

    孟观行低声应了。

    孟崇义又道:“你若是喜欢郁茜罗那样明艳的,王妃也可以比照那样的来选。”

    “不必。”

    孟观行无意识攥紧座椅的扶手,指尖泛白,像是下定决心,“从性情端庄沉稳中选择,务必知书达理,进退有度,这般方能和母妃一道将王府打理好。”

    孟崇义满意地点头,“本王心里有数了,回头我会和你母妃说的。若是顺利,指不定本王明年就能抱上孙子。”

    他呵呵一笑,“至于阿罗,你若是喜欢,等世子妃进门后,你与她相商,择个吉日纳入府即可。”

    孟观行望向窗外那抹单薄剪影,“不必了。刚娶妻就纳妾,是对世子妃的不尊重,我不想她心里不舒坦。”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孟崇义见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起身离开。

    走到院内,他径直离开,并没有与郁茜罗打招呼,想她现在大约也不会想和他说话。

    郁茜罗在窗前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孟观行再也不会出来见她。“你来了。”他终是从屋内出来。

    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只说了这一句话。

    郁茜罗勾唇自嘲一笑,看向他,“我来了。所以,之前那一年之期,你只是在骗我是吗?只是想用我来解牵情蛊是吗?”

    “郁茜罗。”孟观行皱眉,“是你给我下牵情蛊在先。”

    “你可知蛊毒发作时,我有多痛苦?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可知段跃是云疆人,若他身上装的不是牵情蛊,你可能会害死我?”

    云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安远王父子的性命,皇帝忌惮安远王府,却不敢动安远王府,是因为安远军。

    更因为大梁缺良将,安远王父子皆是文武双全的将才。

    “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别人?郁茜罗。”

    事到如今,郁茜罗也不想辩解,解释与否不会改变他对她的态度和心意,只是多牵扯进一个林西。

    或者孟观行会以为她为了撇清自己,撒谎拉别人下水罢了。

    “你之前是在骗我是吗?”郁茜罗只坚持想要一个答案。

    “郁茜罗,你永远这么自私自我!你从不反思对别人的坏,只会质问旁人哪里对不住你!”

    孟观行越说越是气恼,“是,先前为了解牵情蛊,我不想娶你,却不得不与你培养感情,才与你定下一年之期。”

    “你若是愿意,可以再等,等我娶了世子妃,等我有了长子,纳你进府为妾!”

    郁茜罗疾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气得浑身颤抖,“孟观行!”他不躲不避,受了她一巴掌。

    郁茜罗强忍住泪意和钻心蚀骨的委屈。

    她抬手摘了头上粉红色的珠花,扔到他脚边,又抬起手去摘粉珍珠的耳铛。这珍珠耳铛原先应是存放在库房久了,左耳佩戴处的耳扣并不灵活。

    加之她情绪激动,解了半天仍旧解不开。

    她气得直接将左耳的珍珠耳铛往下拽,耳铛掉落,耳垂处鲜红的血珠子凝聚起,仿佛一粒相思子。

    孟观行的视线僵在那里。

    郁茜罗解下右耳的耳铛扔到地上,“孟观行,我能给你的东西,自能收回来。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孟观行整个身子似乎都绷紧了,沉默地看着她。

    郁茜罗转身离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下巴微抬,大步走出静园。重生之日起,她选择离开玉京,回到宁阳。

    当初就该放下前世的一切,重头来过。

    她放不下前世没有得到的,将他放在特殊位置上,活该有今日之辱。

    今日之辱,她定会牢记在心。

    华丰见世子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胆战心惊地上前,“世子,起风了,外头冷,您进去吧。”

    良久,他淡淡“嗯”了一声,一切终是回到了她没来安远王府之前。

    他该高兴的。

    --

    当晚,郁茜罗沐浴更衣完,正独坐梳妆台前,对镜梳发。

    孟欢悄然靠近,紧紧握住她梳发的手,“茜茜,我回来了。”

    郁茜罗转头看向他,良久,朝他招招手,“靠近些。”

    孟欢蹲到她面前,仰头与她对视,沉默不言。郁茜罗纤白手指在他面上半张金色面具上轻轻抚摸。

    “孟欢?”

    “孟欢早死了,你到底是谁?”

    孟欢握住她的手,“茜茜,答应我,你揭下这半张面具,看到我的模样。听我解释完,原谅我可好?”

    郁茜罗看着他没有答应,“我需要先看了再说。”

    孟欢动了动唇,握住她的手揭下半张金色面具。

    “孟观行?!”郁茜罗震惊得丢了手中的面具,“原来你一直在耍我?!”她突然有些崩溃。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耍我很好玩吗?!”

    孟欢任她捶打,等她打累了,他伸手牢牢将她抱在怀中,“茜茜,听我解释!我没有耍你!从来没有!”

    “放开我!滚呀!”郁茜罗愤懑、委屈,不明白孟观行为何要这么对她。

    “茜茜,你冷静一点!”孟欢更紧地抱住她,“听我解释,我们只是共用身体,我并不是他。”

    郁茜罗愣住,“你在说什么疯话?”

    孟欢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如前世一般亲昵地蹭了蹭,“茜茜,我没有骗你,只有我全心全意地爱你。我有前世我们在一起的所有记忆。”

    “我是孟欢,不是孟观行。你难道感受不出来?”

    郁茜罗手不能动,脑袋轻撞了下他额头,“将脸拿开,我不想看见他!”

    孟欢没有被嫌弃的不悦,心头是雀跃的欢喜,“你若是不喜欢这张脸,我以后长长久久地戴着面具,可好?”

    郁茜罗瞥见他欢喜神情,再回想过去所有孟欢与孟观行的点滴。

    二人的确不是一人,孟观行难道得了传言中的离魂症?

    郁茜罗想到过去,他只是时不时晚上才能出来一下,也就说通了前因后果。她皱眉看向他。

    “你大约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我与孟观行已经决裂。你既然与他用了一个身子,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孟欢情绪立刻失落,“茜茜,我是我,他归他,难道你要连坐不成?”

    郁茜罗这会儿对他有几分好脸色,完全是因为前世最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陪伴,“孟欢,你若是当真对我有意,想要娶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孟欢忙追问,“当真?”

    “当真。”

    郁茜罗看向他,想起前世安远王造反一事,如今荣王母家倒台,荣王也被软禁。安远王手握重兵,为何不能继承大统?

    “我要你夺了孟观行的身子,完完全全成为孟欢,一个无论是夜晚,还是白天都能出现在我面前的孟欢。”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我为妻的孟欢!”

    “我亦给你一年之期,你若是能做到,我便应你,你若是做不到,日后便不必出现在我面前!”

    孟欢迟疑点头,孟观行意志力极强,他白天清醒时,他压根没机会取代他。

    “茜茜,我尽力而为。”

    郁茜罗动了动胳膊,让他松手,她抬起手顺着他白皙精致的脸骨线条滑下,“取代孟观行。孟欢,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她倾身淡淡吻他一下,似是蛊惑,“你既是有前世记忆,为何今生不能提前篡位?”

    “我要做皇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仿佛在说,想要一件美丽的衣裙。

    “我知道的,茜茜。”他强势地将她搂进怀中,“若我能取代孟观行,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郁茜罗愉悦一笑,一双灿若明珠的狐狸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倒映着孟欢似痴一般的神色。

    “记住你说过的话,不然一年后,我们再无可能。”

    “一言为定!”孟欢紧紧抱住她,仰头吻上她的唇角,流连碾磨,似痴似缠,“我永远是你的,茜茜。”

    郁茜罗垂眸看向他,玉指纤纤,抬手扯落身上单薄的中衣,露出大片莹润肌肤,上头落了瓣瓣似红梅的痕迹。

    白日里孟观行留下来的。

    孟欢眸中涌动出疯狂的妒意,他掌心薄茧碾过红痕,似是要将这些痕迹一点一点擦去,“茜茜,你也只能是我的。”

    郁茜罗勾唇一笑,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止住他的动作,牵引着他的手重重抚过她温润莹白的身子。

    “你若成了皇帝,天下都是你的,我自然也是你的。”

    “孟欢。”她软倒在他怀中,似云疆令人成瘾的迷心花,“抹去孟观行这个人,我们便可以长长久久相伴,一如前世我们在望春台上的日子一般。”

    “好。”他望着她能蛊惑人心的双眸,倾身咬住最浓墨重彩的一处痕迹,给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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