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山崖上。
月光照得山崖一片亮堂，如同白昼。
山崖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人。
山风吹得二人长发飘飘，衣衫飘飘。
两人正在月下聊天，喝酒。
这喝酒很无聊，没有下酒菜，只是每人面前，有一拳头大小、半红半绿的仙桃。
这酒喝得也不知道是啥酒，但二人面前摆的那两个酒杯却有些古怪。
因为这酒杯从来就没有干过。
虽然他俩已经从下午喝到了傍晚，从傍晚喝到了月夜，喝了多少杯不记得了，但那酒杯里一直是满满欲溢，月光下，波光粼粼，有江海一样的深邃。
但二人显然已经有些醉了。
因为他们正在谈论本不该从他们嘴里流出来的话题。
“老李，你把我从天上拽下来，究竟为何？”小孩子老气横秋地问。
“小李，天机不可泄露呵，时机到了你自然知道……咱兄弟俩，我找你肯定都是好事。”白胡子老人却一脸孩童表情，用了讨好的语气回答小娃娃。
“你这桃咋总吃不完呀？……哦，我明白了，莫非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仙桃？”
“你这酒杯里的酒，咋总也喝不完呢？……哈哈，我也明白了，莫非你用了能装九江水的仙杯？”
“喝酒，老李。”
“喝酒，小李。”
时间已至午夜，天地间似乎只有这喝酒的一老一少。
“啊呀，酒喝得差不多了，不喝了……这是我一千多年来最差劲的一次喝酒。老李，你再不说点啥，我可就要走了。”最后还是小娃娃忍不住焦躁。
“有好事，有大事……一会说，一会说。”白胡子老头还是一个劲地劝酒，一个劲地拖延。
“你到底要什么时候说？”
“午夜说。”
“现在已经午夜。”
“半醉说。”
“我们都快醉了。”
“哦……”
见再也敷衍不过去，白胡子老头直了直腰，警惕地看了看四方，又看了看天上地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咱哥俩……我找你肯定有好事，但如果你不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还是不能说这个秘密。”
“秘密？”
“是，天大的秘密……你不答应我，打死也能不说的秘密。”白胡子老头絮絮叨叨。
“得了，老李，看在我俩的情谊上，我答应你，只要不违天道，我都可以帮你。”已经被撩拨得心里痒痒的小娃娃，又蹦又跳地道：“快说吧，到底啥事？”
“你听好了。”白胡子凑近小娃娃的耳朵，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是上帝的秘密！”
“上帝的秘密？”小娃娃一惊，用了能惊醒天下一半人的大声音喊道：“你是说，你是说……玉皇大帝有事？！”
白胡子吓得全身一哆嗦，就他那年龄，居然能敏捷地将身体一纵，扑了上去，急忙用手捂住了小娃娃的嘴。
“天呀，罪过，罪过，你要把全天下的人都吵醒？！”
“上帝的秘密？——快说，上帝到底咋了？”小娃娃挣脱白胡子，使劲压低了声音。
“上帝，玉帝，要睡了。”
“啥？”轻轻的一句话，小娃娃却双腿一蹬，一道闪电般跳到了半空。
“你是说——他，他要睡觉？！”
“快下来，快下来。”白胡子急得只招手。“你别一惊一乍的，好不？”
“但是，真是他，要睡觉了？”小娃娃啪地落到白胡子身前，差点拽下了他的白胡子。
“是的，他要睡觉了。”
“我咋从来都没有见他睡过？”
“因为你活得还不够长。”
“我都活了九千多岁了。”小娃娃咂吧着眼。
“他十万年才打个盹。”
“他如果打盹，睡着了，会有啥后果？”沉吟了一下，小娃娃似乎想起了什么，胖乎乎的脸，变得铁青。
“那要分天上和地上来说。”白胡子的语气变得紧张，他的话音都有些发抖，他可能也感觉到了，其实自己的胡子也在微微发抖。
“怎么说？”
“他是天上地上最有权势的人，他要睡着了，天上地上便没有了掌控，这不出问题就不说了，但一出问题，可就是……是毁天灭地的大事。”
白胡子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却掩盖不住自己眼光中的恐慌。他想了想，又道：
“你一定知道，现在凡人可以在地上驾车飞奔，在天上架机飞翔吧？”
“怎么说？”
“他老人家要睡着了，就像在天上轰鸣的飞机，驾驶员睡着了，或者在地上飞奔的汽车，驾驶员睡着了，你说会怎样？”
“那，那个……”小娃娃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一阵山风吹来，有些冷。
山崖上不知何时飘来几缕轻雾，有些诡异。
“我们，我们毕竟是神仙，结果会不会好点？”小娃娃顿了顿，带点侥幸地问。
“飞机坠毁和汽车撞毁，谁会好点？”白胡子的话冷冰冰的，充满着绝望。
“凡人逃脱不了毁灭，神仙也逃脱不了。”白胡子望了一会天空，喃喃地道。
刚才还月光皎洁的夜空，悄然有了一些变化。
西方远处的天空中，一团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一朵蘑菇，然后迅速膨胀。
白胡子突然声音发冷，一把拉着小娃娃就走：
“不好，我们泄露了天机，天上某些力量有警觉……”
“咋了？就这事……我还怕了谁？！”小娃娃瞥了一眼夜空，有些不服气。
“快跑，霹雳马上就到。”白胡子不由分说，拽着小娃娃，望空中直蹦。
半空中，虽是月夜，也能看见这一老一少脚下突然生出两朵瑰丽的白云，然后噗的一下，就如天空中爆开了两朵烟花，晃一晃不见了身影。
夜空中。
星月满天。
夜空光亮如同白昼，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天上神仙的呼噜。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岁月静好。
就在此时，山崖上，突然“长”出了一个工人模样的人，紧接着，又“长”出一个快递小哥一样的人。
如果有人视力好，会看得明白，其实他们不是从山崖上长出来的，他们是从山崖中慢慢现身出来的。
“土地老哥，你刚才都看明白了，他们是谁？”快递小哥问。
“城隍老弟，你听明白了，是啥天大的秘密？”工人问。
“我看明白了，我还认识他们——他们是太白金星，还有那个惹祸精，哪吒。”
“老李？哦，太白金星李长庚，年龄大了，当然是老李。哪吒？他爸是李靖，他自然姓李，他是小李……我现在才想起，原来他俩都姓李。”
快递小哥仰望星空，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天下大道，脸上的表情有点深邃。
“他俩是谁不是秘密，他们说的事，才是秘密。”工人盯着快递小哥的脸看，好像他脸上写着什么好看的画，欲言又止。
“你是说，他们说的，那个人，他要睡了？”
“嗯，这是很严重的事呀……如果玉石俱焚，我们咋办？”
“我们就一最基层的小神，没事没事，天塌下来，有大神顶着。”
“你倒是心宽呢，刚才白胡子说得明白呢，如真出事，那就是大事，毁天灭地，谁都跑不了，你不怕形销神灭？”
“……”
两个小神说到这里，似乎都被吓住了，看看天上，看看天下，一切都这样安好，应该有很多是舍弃不了的，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然而两位小神都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已经在发生了。否则，刚才如太白金星，还有那个好斗的哪吒，他们可都是天堂上的大神，不也一见势头不对，闪身跑路了吗？
站了好久好久，任山崖的风吹着两位小神的身形，他俩都一动不动，像两尊石像。
天空已露出鱼肚白，天要亮了。
工人模样的土地长叹了一口气。
快递小哥模样的城隍也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就是躲，天上地下，也无处可躲。”
“就是逃，东南西北，也无处可逃。”
“完蛋了。”
“扯犊子了。”土地的最后一句话，暴露了他的出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