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娃子来到金城山,其实是有故事的。
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做梦,还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山,山腰有一个神秘莫测的洞,洞里好像有些神仙的雕塑……
每次梦见自己走进这个山洞,然后他就会醒了过来。
简直是相当准时,次次准时。
……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山洞里有什么宝贝?
或者是自己有一丝魂魄,被压在了山洞里?
贱娃子把自己的梦给隔壁的瞎眼婆婆说了,瞎眼婆婆信誓旦旦地坚称是第二种可能。
贱娃子把自己的梦给父母说了,但父母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不是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在哪里撞了邪,邪气进到梦里去了?
贱娃子的父母闹不清楚,贱娃子又说这个梦的次数多了,于是就去请教村子里老人,最老的老人。老人分析了半天,觉得这也不像是被邪魔纠缠,因为娃娃的梦里,出现的可是有神仙雕像的……神仙,怎么可能和邪魔相关?
就在贱娃子又几次说了自己的梦后,贱娃子的父母下了血本,找到了方圆百里闻名的“李八字”。这位先生善于算命,也会解梦,在当地,是神一样的存在,乡民遇见什么疑惑不解之事,多去请他指教。就这样,贱娃子的老爸送去了家里仅有的一只大公鸡,请“李八字”给儿子指条道。“李八字”收了大公鸡,要了贱娃子的生庚八字,卜算了半天,瞎了的眼睛眨巴了好几回,脸上弹出的是惊悚与惶恐。
“天机呀,天机不可泄露……”
“那我娃咋办?”
“他梦见哪里,便去那里一探。”
“大师给娃娃指点一条明路吧,他到底该去哪里?”
“哪里?去哪里?……嗯,当然是金城山啦。”
于是,贱娃子就按照“李八字”的吩咐,独自背了他妈给他做的几个包谷粑,跑到金城山来啦。
“李八字”曾拽了拽他衣袖,悄悄告诉他:等见到一棵大黄角树,右转,走到一个放牛娃的地方左转,看见有朵大乌云从山顶飘过来时,往山沟里跑,遇见下雨时寻找一个天大的巨石,到了那里,他就可以看见一个山洞了……
这些悄悄话里有许多荒唐的地方,例如,怎么就可能遇见一个放牛娃呢,难道他在那里等着?又如,咋就能看见一朵乌云呢,难道那朵云也在山上等着?还有下雨才去找巨石,那雨和巨石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贱娃子是山里长大的娃,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上树掏鸟窝下河捉螃蟹的野孩子,胆气壮鬼点子还多,天上地上,除了怕老爸的大耳刮子,还真不虚了谁!何况早就想到金城山来了,这次有了机会,他自然是急急地别了父母,虽然对“李八字”的话有些疑惑,但对这个先生的本事却毫不怀疑,所以,他记下“李八字”的指示,第一天就摸到了金城山脚下,还在山脚下找了个草窝子作为自己的“新房”,好好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真的找到了那棵大黄角树,右转走了半晌,看看山路没了,正有点犹豫,便看见了一头大青牛,在前边的草地吃草,却不见放牛娃,贱娃子觉得李八字也没那么神,这不也有差错吗?他明明说的是放牛娃,怎么只见牛不见放牛娃呢?……紧赶几步走过去,却吃了一惊,原来此处并非没有放牛娃,而是有一放牛娃,躺在草丛中睡得正香呢?!
既然这样,贱娃子也不再多想,就在那里左转,走得几步,绕过一篷荆棘,又见一条隐隐约约的山路,走得几里路,他感觉有些累了,便停下来歇歇,刚喝了口水,吃了半块馍,却见云缠雾绕的金城山顶上,突然便有一团乌云,由小而大,滚滚而来。贱娃子见了,发现“李八字”的预言又应验了,他急忙收拾一下,拔腿就往山沟里跑。那乌云也怪,似乎有了灵性,又似乎有双眼,盯着追着贱娃子跑,人快,云也快,人慢,云也慢,闹得贱娃子心里也有些慌。
“老天,老天,你啥意思,追着我跑啥吗……”
“莫不是云里有妖精,要把我抓到哪里去?”
狼狈逃窜中,贱娃子还没来得及抱怨几句,就见头上电闪雷鸣,紧接着哗啦啦地下起雨来。贱娃子没带雨具,被大雨浇了个措施不及,那山间的雨,可是倾盆而下,淋得急了,是会要人命的。慌乱之中,他看见半山腰有一块巨石,很突兀地显现在那里,想起“李八字”交代的话语中,也有关于这个的,贱娃子顾不得多想,急忙往那巨石跑去。那大石并不远,半盏茶功夫,他已经到了巨石所在处,可是这里就孤零零一大石,大石像是被土埋下的,大石下连个缝都没有,这里根本藏不得身,更躲不得雨。
“老天,老天,你啥子意思?……”
贱娃子又向天责问,他这个样子,还有这句话,当然都是像他爸学的。他爸遇见啥事,沮丧之极时,不怨人也不怨己,经常指责的是“老天”。
然而他的牢骚也没有发出几句,因为他围着大石转了一圈后,虽然没有发现大石下面有什么秘密,但一抬头,却看见了在其他地方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那个山洞。
“那个洞,不是可以躲雨吗?”
“那个洞,不是梦里次次都见到了的吗……”
“李八字,你神了,我找到它了……”
贱娃子一路喊着一路跑,风雨中,他一头扎进了那个山洞里。
山洞里,布满了蜘蛛网,山洞洞璧斑驳,山洞里有两尊神仙泥塑,一尊为哪吒三太子,另一个是太白金星。
“你俩我都认识……”
“我在梦里见过你俩好多次了……”
贱娃子在山洞里转了一圈,这里真是他梦里次次来到的地方。
这是不是太玄乎了?
他又往山洞外望去,山洞外,两个泥塑的神仙,很恭敬地站在那里,似乎随时都在等待着使唤,虽然比起洞里的神仙来,这两位更像现代人,一个工人模样,一个快递小哥模样,但贱娃子知道,他们一定也是神仙,否则,咋会有塑像在这里?
就是站在山洞外的使唤童子,也该是有神的身份的,一般人,哪有这个资格?
“两位大神,我可不认识你俩哈?我的梦里,没有你俩……”
贱娃子在山洞里转了几圈,外面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浑身湿透,又冷又累又饿,便在山洞里找了个地方,将自己身上的包裹放下来,然后脱了自己湿透了的外衣,披在打坐的太白金星身上,嘴里嘀咕着:
“大神,这衣服虽湿了,给你披着也好过一身灰尘。”
因为哪吒的塑像是站立的,手里还有一个乾坤圈,一个火焰枪,他便把自己的包裹挂在哪吒的枪上,嘴里还是调皮话:“哪吒大哥,我最喜欢你了,这包裹交给你,我最放心。”
拿出包裹里的食物,先在两位大神面前晃一晃:“开饭了,两位一起来吃点?”
把背着身上的水壶拿出来,拔了盖子,也在两位大神面前举一举:“敬两位大神了!”
吃着喝着,时间慢慢地过去,明明刚才还是中午,现在好像都快黄昏了。
可是那雨却没有停,山洞外挂了一个瀑布,扯天扯地地挂着,这里成了个水帘洞。
贱娃子吃饱喝足,他今天走路辛苦,渐渐有些困意上来,他也不怕什么忌讳,两下爬上那个神龛,一边头枕着太白金星的大腿,因为上面的面积小,怕睡梦中掉下去,便又一边搂着哪吒的一条腿,感觉这姿势还不错,心里便安定下来。
“抱着大神的大腿,肯定不会错的……”
贱娃子嘴里贱贱地念念有词,他本来只是想歇一会的,但一会就觉得眼睛睁不开,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天庭上。
桃花树下。
一张条几上,两盏古色古香的茶杯。
茶杯上,缭绕着两条淡淡的轻烟。
仔细看去,这轻烟却很有意趣,它们居然是两位美女苗条身影的化身,在优雅地跳着一种无声的慢舞,实在是好看极了……
“你看你看,原来睡了四个,现在又睡了一个,是五个了。”
一个手掌不耐烦地挥散了飘飘起舞的轻烟,端其茶杯,很响亮地嘬了一口清茶,然后用了不耐烦的声音,抱怨道。
“陛下别急,事情正往好的态势发展呢……”
太上老君眼睛半睁半闭地道。
原来他二人并非在品茶,也并非在品那轻烟曼舞,而是在看凡间的那个山洞。
“好的态势?”
“是呀,小的来睡着了,老的就该醒来了——陛下还记得那个预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