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周寻。”少女声音轻灵,洋洋盈耳。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认出了许槐的面孔。
“嗨。”清冽的声音回应道,像清澈见底的泉水咚咚作响,显得又客气又生分。
周寻越过许槐,迈开双腿自然地踏上阶梯,双手垂下,留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许槐望着周寻离开的背影,杵在原地。
心中懊恼:“啊啊啊啊啊,我干嘛叫他,我他妈有病吧。他应该记得我是谁吧?”
许槐感觉自己尴尬到脚趾可以抠出三室一厅……
她把八字刘海捋到耳后,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关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许槐怀着这样的信念踏上了阶梯,和前台老师问好后就走进了相应的课室。
“把星期五留的最后几道习题拿出来,我们把答案对了再评讲一下。”物理老师坐在二人前面说道。
许槐听后自觉地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资料和印有蜡笔小新的笔袋,翻到那页习题等待检查。
物理老师准备好课件后开始检查,“嗯嗯,不错,都做对了。”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只见周寻一动不动地双手撑在桌面,颇有一番大爷的架势。
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说:“周寻,你的作业呢?还要老师请你吗?”
周寻也是很干脆,他摊开双手,身子往后倾,弯起一个慵懒随意的弧度,没等老师的下一步问候,漫不经心地回答:“会的没必要做,不会的没必要花时间想。”
“……”老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神了好一会,鼻子里直出气。
“咚咚咚!”白板笔紧握在右手上,连续敲击着白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课室里显得十分明显。
“既然你会,那就请周老师不吝赐教,教教我吧!”物理老师努力恢复平静,势必要给周寻点颜色瞧瞧。
周寻闻声站起,拉开身后的椅子,“友善”地接过老师手中的白板笔,开始了演算。
题目不多,白板也够大,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全部做完了,周寻盖上笔盖后不屑又冷冷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物理老师,“尊敬”地把笔放回他的掌心。
“老师,承让了,以后还要多多向你学习。”说得看似有礼,实则戏谑反讽。
许槐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颇有兴致地看戏,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心想:“这帅哥大早上吃炸药了,易燃易爆炸,见谁秒谁!”
被狠狠打脸后,物理老师有火没处发,课上得很憋屈,下课后比学生走得都快。
轮班的英语老师进来时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
“呦,你们哪来那么大本事,把老师气成那样。”英语老师比较年轻,和大多数学生相处得都很友善,她开玩笑地调侃我们。
许槐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把身旁的始作俑者直接说出去吧?许槐勉强地笑笑,嘴巴张张合合,显得有点滑稽。
其实就算不说,英语老师也猜得出来。
虽然她才刚被应聘没多久,但早就听说这个物理老师教学风格非常传统古板,经常打压学生,说话也很没情商,偏偏嘴巴又笨,而周寻又是个刺头,才会被气得火大。
英语老师收起话题开始上课,这次周寻消停会了,又转变回那个生人勿扰的样子。
“看来上补习班也不全是坏事嘛,还能看到毒舌帅哥大战秃头教师。”八卦之魂已熊熊燃起,许槐对周寻又多了一丝好奇。
下课后,周寻走到饮水机处,拿起纸杯接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后扔进垃圾桶内。
周寻挥手招呼一个小男孩过来,用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认真说到:“哥哥帮你教训那个秃头坏蛋了。”
随后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棒棒糖,蹲下身子递给小男孩,笑得和煦春风,像是那个不会融化的冰块突然融化了。
许槐从课室走出来,撇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少年的侧脸棱角挺括,几缕碎发挡在额前,唇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压下去,脸颊两侧有浅浅的梨涡。
“帅就是好啊,还能造福眼球、净化心灵。”许槐不由感叹,拿起手机打算偷拍一张发给江栀。
结果周寻察觉到了不远处的视线,一扭头就看见鬼鬼祟祟地把摄像头对准这边的许槐。
“……”许槐和周寻对视一眼,周寻已经缓缓站起身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再次变得平直。
许槐顿感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正嘎嘎乱叫。
许槐假装前置自拍,颇有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许槐越装越觉得自己蠢,干脆直接灰溜溜地逃跑了。
【不是吧,大姐。你这都能被抓包?!哈哈哈哈哈哈】江栀听闻许槐的事迹后,在手机的另一端哈哈大笑。
许槐:【快别说了,真是尴尬死了,今天早上硬是抠出了两套三室一厅。我真的会谢。】
江栀:【没关系啦~在和他相处两个星期就此生不复相见噜~】
许槐:【借你吉言……】
许槐一边回复江栀一边在公交站台等车,身边一道人影慢慢靠近,她抬头一看:“我天!”。
竟然是周寻,幸亏她没叫出声。
“不过他跟着我干嘛?难道就因为我偷拍他?!”许槐或许是做贼心虚,一直在胡思乱想。
不等许槐想明白,周寻先一步上车了。许槐看了一眼—901 ,和自己一班车啊。
“原来是这样啊,今天真是糗大了!”许槐上车后直冲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忽略了坐在另一端的周寻。
她懊恼地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小脸拧巴,嘴巴紧绷成一条直线。
周寻被这一幕逗笑,把脸朝向窗户外面,克制自己的笑意。
公交广播传来了到站提示,许槐背上书包下车,透过车窗看见戴着耳机的周寻用手撑着头休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蓬松柔软的鸟羽在飞舞。
“他刚刚竟然坐在我旁边?”许槐收回视线,摸了摸自己扎的两个小辫,不能为美色折腰,踏上回家的路。
车重新启动后,周寻缓缓睁开双眼,刚刚似乎是在假寐。
手机震动着,传来一条条消息。
【今天又把老师惹生气了?!!】
【和你说过多少遍,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还要照顾你弟弟,妈妈这么辛苦,你不体恤就算了,还天天惹是生非……】
诸如此类的消息注入手机,涌进周寻的眼中,眉头由舒缓到紧皱,眼神冰冷,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
“告状告得还真快。”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补习班的那个秃头老师。
他此刻觉得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回家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无奈和无力。
“欢迎回家。”指纹解锁的机械声响起。
屋内装饰较为清新简洁,墙上挂着全家福和许多小孩子的照片。全家福中年幼的周寻被父亲抱在怀中,神情幼稚又冷酷,周母则是慈爱地抱着弟弟。照片大多是弟弟的,一周岁、两周岁、三周岁……
周寻刚换好拖鞋,周母就开始了说教。
只见她一边用手抱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儿童,一边气也不换地指责周寻:“你都多大了还让我天天因为这点事心烦,我有多累你不知道吗?别光顾着在外耍威风啊……”
周寻只觉得心烦眼乱,耳朵嗡嗡作响,他再次戴上耳机,绕过喋喋不休的周母,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将房门反锁,把书包丢在一边,疲惫地躺在床上。
房间摆放整洁,书桌一旁放着一个亚克力收纳盒,里面放置着拼好的乐高积木,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床头柜上还放有半罐棒棒糖。
屋外的周母停止了咆哮,转身哄起了怀中的小儿,温柔得与刚刚判若两人。
周寻把手背在额头上,手指自然弯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信息。
【周寻,特大喜讯!!!】
【我考上向阳了,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收了我?!哈哈哈哈哈哈算他有眼光。】
【啊啊啊啊我爹知道得认我做爹!】
【没想到我沉寂多年,竟然是个天才!】
如此喋喋不休能和周母一较高下的人便是周寻的死党—张砚舟,为人仗义、广交好友。
【嗯,滚。】周寻徐徐打下两个字,侮辱性不大,杀伤力极强。
周寻现在梦想着快点开学,远离这个家。
“千万不要开学啊!我好不容易养白的皮肤,我舒适的小床,我妈做的香甜可口的饭菜……不要啊啊啊……”许槐只觉得每离军训近一天,地狱就离她近一米。
她看着行李箱内早就准备好的冰袖、防晒霜、舒缓鞋垫、面膜和芦荟胶,依旧痛苦不堪地喊叫。
柳晓今日在家办公,键盘不断敲击。
她觉得许槐简直是疯了“我这么沉稳的人怎么生出个这么活蹦乱跳的性子?”边说边摇头……
接下来为期两周的补习时光都平淡而充实地度过,周寻没有再怼那个秃头了,老实了许多。
许槐还是经常看见他给那个小孩糖果,“没想到这么高冷的人竟然喜欢小孩子!”
许槐、周寻总是乘同一班公交车回家,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两端,还是不怎么说话。
也不是时时都有位置,有时两人得紧拉着把手才能保持平衡,就这样慢慢到了要军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