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整合过信息之后结束，警员们带着笔记三三两两离开，各自寻找自己的工作。罗特往白板上吸附着照片和报告，林弯着腰，拿着笔记本对照着进行批注，德里克最后一个离开，看了看很快初具雏形的关系网，关上了磨砂玻璃门。

    他穿过走廊，走进局长办公室，一番交涉之后达成了协议，获得了一个临时通行证。走出房间，正对着面窗子。放眼望去，天空澄澈，飞鸟掠过天空，最终化作黑点。临近午时，烟囱冒着白烟，蒸腾起来缠绕进云雾里，分不清来处了。

    他抬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叮的一声传进博客，转身找了个长凳坐下，掏出笔记本，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

    现下情况大体已经明了了。

    目前的索格里有三桩案子没破，其一是连环失踪案，其二是连环杀人案，其三是谋杀案……

    其中，连环失踪套着连环杀人。先前的调查将两者混为一谈，因此方向动机等方面都需要重新思考。但独立在外的谋杀案又牵扯到了未知生物的问题，也耽误不得。连环杀人案的一个线头已经浮出水面，碎尸案涉案人已经落网两三个，等着警员审讯，但被他藏起来的那具……他还得找个时间去尸检。

    思及此，德里克垂下了眸子，想到了什么。

    在到达弗兰西里的时候他搜索到了一个特殊名词，拜托同事留意了一番。

    他掏出胸前的报告，顺着折痕展开，标题一行黑体字映入眼帘。《弗兰西里本土势力简要》。

    来自同事友情帮忙整理的报告他早已阅读完毕，字迹潦草的在背后概括了几行。德里克敲了敲笔的另一头，笔盖弹开，他将笔转过一百八十度，拎起笔记本，一声轻响，书页被打了个洞，德里克熟练的倒出个铁块，啪的一声甩成铁环，将资料扣进笔记本，动作行云流水。

    报告折起，打开笔记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简要，依旧是德里克那没人看得懂的笔记，翻译过来大概是……

    科里——食品。*（标红）

    布鲁尼——枪支。

    科伦坡——商。

    沃尔利特——娱乐。*（标红）（本部掌事人似乎离开。）

    ——弗兰西里四个最大的帮派。这份资料可能在其他人那里或许讳莫如深，但来自δικαιοσ?νη的调查员不太在意这些。

    线索搅和在一起有些混乱。哪怕是δικαιοσ?νη的调查员，德里克也没有同时调查三起案件的经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三起案子可能有着当下不知道的连接。

    那就从已经有眉目的开始。

    一号连环杀人案件牵扯到莫罗伊德的杀人魔，通过分类得知索格里第一起案件时间段，反向缩小调查范围。这个方案被罗特否定了，样本太大，确实不适合……但可以换个方向——先查外来人口。先前说过，这是战后平定期，流动人口已经过了高频期。不登记上人口表格的另说，这或许可以查查流浪汉……嗯？

    德里克摸了摸下巴。

    怎么感觉好像有谁说过，流浪汉最近有异动。

    他往前翻了一下本子。

    ——赛维·伦勃朗（自由画家）反映街区流浪汉数量减少。漂亮。他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展开活页的地图，视线在一个标注点上停住。

    海里曼街区（城南）。

    德里克拍了拍外套下摆，从绕镇子巡回的无人车上跳下来，按下头上的黑色帽子。他换了套衣服，灰黑色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抵御着雨后的潮湿和低温。

    第二次来到海里曼街区，为了不引人注目以及避嫌，他没有借用克里斯的交通工具，从站台乘车过来再接步行，像一个普通的生活在镇子的居民。

    穿过小巷，顺着记忆来到赛维的居所附近。一抬头看见那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纱窗拉开，金发的男人站在窗边垂眸看着地面。向南走几十米，德里克朝街区边缘走去。

    棚屋依旧像上次一样落地扎根在那里，甚至那个披着波西米亚风格毛毯的乞丐也没有变换位置，恍惚间，仿佛现在是一天前从画家那吃完饭出门那样。

    上次他就想到了。德里克站定脚步，垂眸看着那个毛毯。这看起来像是那个画家喜欢的风格。

    邋遢的乞丐浑身散发着异味，双目无神的仰着头，望着天空。

    德里克皱了皱眉，蹲了下来。“您好。”他轻声。

    男人的视线没有移动，还是那样注视着天空。眼中仿佛只有天空，瞳孔空洞。他像是尊石像，没有对来人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近了看，黑发下男人的五官端正，皮肤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和黝黑，脸上有着不少疤痕，头发长了，像是茅草，散发着酸臭味，掩盖了大半面容。德里克面不改色的直接扫视过这个乞丐的全身，迅速提取了信息。很遗憾，这似乎是一个有着精神疾病的乞丐，无法交流。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棚屋里空无一人，报纸堆和纸箱子落了灰，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粗略判断时间已经一周以上，但生活物品一应俱全，就仿佛主人是临时离开一样。德里克钻过低矮屋檐，一个个棚屋的看过去，眉头越皱越深。突然间大规模的迁徙已经并不正常，而生活物品都不带上就绝不是迁徙了。这里一定遭遇了什么。

    落灰深浅不定，德里克饶绕了一圈，回到了一个棚屋门口，摸着下巴。

    这里的生活痕迹最少，但落灰也最少。这说明主人是近期才居住在这里，又在一个新的周期内离开。那这就更奇怪了，入口处的乞丐必定是长期呆在这里，他又凭什么在周期性的混乱中没有受到波及？以及这个作风，怎么有点像……

    思绪没有结束，他的耳朵突然一动。靴子的脚步声轻轻的出现在了附近，听声音是棚屋的入口，也就是唯一那个流浪汉在的地方。

    过路人。

    一头棕金发的男人抓着手杖，皮靴点地，饶有兴致的弯着腰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

    他穿着棕色风衣，头发矜贵的一丝不苟，与本地的服装风格有着微妙的区别，更像是弗兰西里更南的地区那些富庶家族的人。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

    深绿色的瞳孔，接近黑色，只在阳光下有一丝绿意，“您好。”他打着招呼，表情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从姿势和口音中显而易见的富人身份，地位绝不低，甚至懒得遮掩。要么是自大，要么，他的背景给了他资本。德里克锁定了后者。

    “您好，我是德里克·柯尔文。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德里克初步判断了对方的性格，像个好奇心膨胀的青年，猫一样小心翼翼伸着爪子，试探着。

    “我是米歇尔。”男人摘下黑色礼帽，稍微弯腰致意。

    “我在看一个速度很快的疯子。”他转头，嘴角噙着一抹笑，德里克顺着看向一个本来该有一个乞丐的空地。

    “他对外界没有反应，却在我敲击手杖之后以我从未见过的速度消失了，您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米歇尔弯眼。

    “确实……”德里克惊讶了片刻，用看似隐秘实则显眼无比的视线扫过对方的全身，犹犹豫豫的开口：“您一个人吗？这些天街上不是很安全啊！”

    米歇尔将他的打量照班全收，心情很好的勾唇：“索格里是个很平和的小镇。”他的姿态极其放松，德里克保持着担忧的表情，心中的警惕疯狂增长。

    名为米歇尔的男人眼睛扫视过了一片空旷的棚屋，漫不经心的看过墙壁上张贴的通缉令，轻松的话语却不似作假，多么可怕的事实。

    他必定来自更加混乱的街区，游刃有余的高高在上俯视着人们的不安，对自己的武力值有着信心，背景深厚——

    不会吧……

    ……mafia……？

    怎么回事……弗兰西里的本土势力，应当没有将这个封闭的小镇纳入领地啊。

    信息瞬间爆炸般涌入脑海，德里克越发不安，面具上的纯真（或者说是傻气）又加了几分。

    “我没看错的话，您也不是本地人吧。”米歇尔收回视线，文质彬彬的青年直视着他。

    “诶？您真厉害！我是来旅游的。”德里克惊讶的挠了挠头，笑了笑。

    “您看起来已经来了有段时间，比我熟悉当地多了，如果有什么推荐的话，请务必给我传个消息。”米歇尔掏出了手机，全新的机身，初始的面板，看不出任何个人信息。

    “……请多关照！”德里克一脸的受宠若惊，虽然带着“旅行中的热心青年”的面具，但他心下却确实的存在着惊讶。米歇尔的热情让他警惕，随意的一抬眼，却捕捉到了对方隐秘扫视过他全身的视线，一种怪异感涌上心头。

    ……怎么感觉是冲他本人来的。

    德里克勉强按下了脖颈后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警铃大作。我暴露什么了吗……茧子？训练痕迹？他有过听闻，这边的mafia家族也有着类似星探的专人，负责着招揽和扩张。

    但这只是一面之缘。这位……“星探”的家族，正缺人手？就这么一点观察便抛出橄榄枝，究竟是有多么奇怪……这完全不符合任何老派家族的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