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校(六)

    【一】

    深夜,废弃许久的琴房传出一段琴声:

    初听宁静安详,像开始诉说一段往事;但随着情绪的不断递进,一片疾风骤雨之后,曲调最终转向诡谲忧郁,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正是《月光奏鸣曲》。

    窗边的髭切静静聆听,明月投下的光束仿若舞台聚光灯,为少年披上一层梦幻般的银纱……

    可明明,沈申才是演奏者。

    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少女的指尖在琴键间翩飞,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到琴键,她恍若未觉。

    曲终,没有人立刻站起来。

    月光为二人隔开明暗的分界,让整个画面显得浪漫而奇诡。

    “每天放学后,我都会来这里弹琴。”

    ……

    无人应答。

    “她在哪儿?”有人忽然开口。

    “你在说什……”

    身旁的髭切优雅起身,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老人机:

    “我从没说过,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我哦?”

    【二】

    “哈哈哈哈哈——!”

    髭切话音刚落,随着一阵尖利疯狂的笑声,一个白色残影飘出琴房;

    “想跑去哪儿?”

    他紧追而去,进到c栋走廊,沈申却已不知踪影。

    “哦呀……有些生气了呢。”

    他沿着走廊,一一把门踹开,脸上挂着森然的微笑,仿佛他才是暗夜中最可怖的恶鬼:

    “进的哪扇门来着?”

    “我可是,记性不太好呢!”

    直到髭切踹开卫生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上面写满了淋漓的血字,然后是晕倒在地上的沈申。

    他毫不犹豫地先去扶起沈申。

    “唔……”

    沉睡的人慢慢睁开眼,当看清面前是髭切时,她猛地从口袋里摸出美工刀,就着这个姿势抵住他的脖子;

    少女语气调侃,可直逼要害的刀锋没有半点玩笑:

    “‘鬼切’,又见面了。”

    髭切举起双手,慢慢向后退去;

    直到背后退无可退,他无奈一笑,随即几个动作轻松反制住沈申——

    “可恶!”

    美工刀脱手掉到地上,髭切弯腰捡起,把刀片收回去,又重新塞回她的口袋里。

    “慌慌张张,到底怎么了?”

    冷静下来后,沈申借着月光看清来者脚下的影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班长还是像原来那样依靠我比较好。”

    “抱歉,我没事。你呢,刚刚怎么样?鹤丸他……”

    “吓!我回来了!在找我吗?”

    下一秒,鹤丸就笑嘻嘻地蹲在了窗台上。

    “高,危险。”

    见到鹤丸,沈申反应淡淡地把他拉进卫生间,惹得某人难得局促:

    “哈……这是什么,欢迎大礼吗?”

    沈申却皱起眉头:离近了些她才看清,鹤丸的棒球棍和白袍都沾上了血,

    月光照耀下,更像一只翩跹欲飞的鹤。

    见她一脸担忧,鹤丸解释:“不是我的血,我刚把那小子给解决了。”

    三人于是交流方才各自的经历,一时间陷入沉默。

    “那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个吧。”

    髭切走到镜子前。

    【三】

    镜子上淋漓的血字触目惊心——

    “给我谩骂,给我砒霜,给我生机与绝望”

    “给我苦难,给我疼痛,给我梦想与死亡”

    “给我皎洁月光,以洗刷所有肮脏”

    “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三人耳边不约而同响起提示音:

    “恭喜发现关键线索,触发隐藏支线”

    “任务变更中……”

    活下去→【找出A班当年的真相】

    “警告!检测到npc情绪存在波动,boss危险级别将发生改变”

    【S→SSS】

    三人对视一眼,髭切伸出手把镜子上的血字抹花——

    “看来,要认真起来了啊。”

    【三】

    “嗯……接下来去哪里呢?班长来做决定吧~”

    髭切笑着接过沈申还给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肩上。

    “学姐啊,你的校园卡不拿回来真的没关系吗?”鹤丸忽然想到。

    “不用,广播室是个圈套——走,我们回教室。”

    “A班,一定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可要想回到B座,还需要穿越那条走不尽的长廊。为了避免上次的情况,沈申在廊口停下脚步,思考片刻,开口道:

    “一会儿我们闭着眼睛、手牵手走,每走一步都要出声计数。”

    “遵命^_^”

    “没问题!”

    ……

    约三分钟后,三人站在A班前,睁开双眼。

    “呼……竟然成功了!!”

    沈申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脱力靠在墙上;虽然刚才表现得胸有成竹,但说实话,她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她怕不怕?怕,当然怕。

    但好巧不巧,她摊上的两个队友是如此依赖自己的决定,以至于心照不宣地默认自己就是团队首领——

    可明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自己更加游刃有余。

    方才闭上眼被剥夺视力的那一刻,黑暗中对未知的恐惧席卷心头:

    面前有什么?身后有什么?和我牵着手的,到底还是不是“他们”?

    但是,“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步数不断增加,她的声音也由颤抖逐渐变得坚定;

    因为她感受到了,有一股力量正沿着相连的温热掌心,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口,使她胸膛变得滚烫、步伐变得有力——

    那种力量,名为“信任”。

    面前的未知不再可怖,似乎只要这样手牵着手走下去,就算并肩踏入地狱也无妨。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最开始的赶鸭子上架,到逐渐习惯于统筹全局;

    与其说是他们服从着自己,莫不如说是自己依赖着他们。

    沈申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变了。

    【五】

    惨淡月光下,A班已然变成另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教室空无一人,墙皮尽数斑驳脱落,露出潮腐的坯墙;

    桌椅凌乱倾倒,走两步,地上还有不可名状的东西黏在鞋上;

    从黑板上一堆触目惊心的“死”字、“学”字和混乱不堪红色油漆之间,依稀辨别出原来写着的内容——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学姐,你来看!”

    鹤丸在最后一排冲沈申招手,等她走过去才发现:

    自己的桌子早已不见踪影,而邻座髭切的桌子不知何时被画满血红色的涂鸦,不堪入目:

    “滚回去!”“x狗”“去死”……

    而他的桌洞也未能幸免于难——里面塞满了爬虫的死尸,几只还活着、但缺胳膊少腿的蟑螂顺着桌腿爬到地面,还有不少触角和断腿被黏在桌面上。

    “这、髭切,你得罪什么人了?”沈申抬脚躲避着四处逃窜的蟑螂,满脸恶心。

    “我得罪的人,嗯……倒不如说,是‘转校生’得罪的人吧?”

    饶是爱开玩笑的鹤丸此刻脸色也很是难看:

    “啊,说是恶作剧的话就有点……”

    “不是恶作剧,是霸凌。”

    “对了髭切,把你手表摘下来给我看看。”

    沈申突然灵光一闪,接过髭切的手表,前后翻看:

    “这手表是你自己的,还是进了副本才有的?”

    “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呢。”没有时间观念的某千年老刃诚实回答。

    “果然……”

    查看一番后,她把手表还给髭切:“你这手表价值不菲。”

    “一个家境优渥、成绩优等的转校生,被集体霸凌的原因会是什么?妒忌,亦或是其它隐情?”

    髭切不语,他垂眸看着桌上的涂鸦和爬虫,随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拎起一只死蛾的断翅:

    “这个,其实是蝴蝶呢。”

    他随手扔掉,脸上浮现出魔鬼般的微笑:

    “嫉妒别人可不好,嫉妒会让人化为恶鬼的,为人还是宽容大度一些吧?”

    沈申打了个寒战。转校生有可能会被霸凌,但髭切被霸凌?不存在的。

    像他那样不容践踏的人,一定会用自卫与反击夺回主动权,

    一定。

    【六】

    这时,角落的一个桌子引起了沈申的注意,她记得这张桌子是小吴同学——不,是那只“人皮鬼”的。

    那么,他的桌子里会有什么线索呢?

    她把手伸进桌洞仔细翻找,在一堆垃圾和纸团里面,她找到了一张……

    自己的素描画像。

    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画的。

    她福至心灵,又接着把桌洞里的所有纸团一一展开,

    果然,无一例外,每一张都是自己的素描画像:有吃饭时的,听课时的,写作业时的,还有……

    沈申随意翻看的手忽然停住了。

    如果说之前的画像都可以让沈申想象到作画时的情形:

    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少年,一面借睡觉的姿势偷偷观察,一面在纸上描摹着女孩的容貌。但只有这一张与众不同——

    只有它,是正面视角的。

    自己衣衫不整的画像。

    “发现什么了?”二人边说边走过来。

    沈申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画像藏到身后;但想到任务要紧,她还是压下那一点难为情,把画纸递给他们,脸色严峻:

    “看出什么了?”

    “……哦~原来是这种关系呢^_^”

    下一秒,纸被揉得稀烂。

    “喂你在干什么,我还没看呢!!”

    沈申叹了口气。

    等等……这种关系?

    无暇顾及身旁二人的吵闹,沈申自顾自在一旁坐下,脑海中将少年低垂的眼帘和小心翼翼的神色,与画像里“自己”迷离的眼神和魅惑的微笑反复比对——

    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到底是在哪里呢?

    “自己”和怯懦的小吴,果真是髭切说的那种关系吗?

    脑子好乱。

    谁才是最终的boss,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是被霸凌者的复仇,还是爱而不得的纠葛?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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