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托

    府上明日要为君夫人办丧事,后厨房备下的膳食都比较寡淡,君玉宸原本就不爱吃肉,将唯一的鸡腿夹给了小无涯哄骗着他吃了下去,自己却没吃多少。

    他的心情确实很糟糕,真要追溯到源头大概就是方才和老爷子撞见的那一面。

    父子不像父子,像极了仇人。

    他心里不爽快却没守着无涯表露出来,甚至还考虑到了饭桌上另一人的心思,维持着平静的表象,等着回去哄睡了无涯才独自坐在屋檐下愣神。

    星楼站在他后面瞧了一眼,就知道他是在看着灵堂的方向,轻声问道,“想你母亲了,陪你过去看看?”

    君玉宸皱起了眉头,他的脸被屋檐下的明灯衬出了不同于寻常的煞白,眼神愈发空洞,像是丢了魂儿,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还是不见的好。”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的眼神却未有片刻偏移  ,他心中分明是有些许怀念与依赖,又像在惧怕着什么,不敢主动迈出一步。

    星楼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迈下了台阶,左手翻转变出了一坛酒 ,悠哉地踱步过去。

    待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君玉宸才起身跟上前,赶在他即将迈入灵堂大门的前一秒将他拽了回来。

    “为什么不敢进?”

    星楼侧过脸询问他道,“是你父亲不允许你进 ,还是她的死跟你有关。”

    那时头顶星海寥落,明月高悬在枝头,君玉宸却像是被雷霆击中般,整个人都是一抖,两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去,

    后半夜他就一直是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睡的并不踏实,星楼在外间能听到他数次起夜,甚至还能偶然听到几声啜泣,他在那时知道自己猜中了。

    .

    翌日天亮,君玉宸就去了灵堂,那时君玉衍还未到,他去时只撞见了老爷子。

    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比昨晚还糟糕,甚至都不肯与对方产生眼神碰撞,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冰棺,躺在冰棺里的就是已经亡故多年的君夫人。

    星楼站在门外一瞧,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她脖颈上,只因那里有一道致命伤。

    伤痕呈现一个血洞,像是被某种利器戳穿,深可见骨。

    君祁沉默了很久才看向自己的儿子,开口道了一句“今天怎么没戴簪子”

    这句话好像直戳进了君玉宸心里,他还没开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迅速褪去,周身气息大乱,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似是随时都要倒了。

    老爷子却没有扶他一把,即刻起身就走,完全有一股不管儿子死活的架势。

    灵堂里就只剩了君玉宸一人独自面对亡故多年的君夫人,大门合死的刹那,整个厅堂变得漆黑一片,星楼只听见一声惊呼随着跑进门,只见那人蜷缩着身体匍匐在地,手里似乎还在攥着什么东西。

    他大步走上前蹲了下去,伸手先摸到了君玉宸的额头,触摸到了一片冷汗,又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那时间就猜得到这人应当是怕黑,本想着去点上一盏灯,抬手时又感觉到君玉宸倾身过来,贴在他耳边道

    “等我说完……你再点灯。”

    发颤的嗓音,还渗透着哭腔。

    星楼单膝着地跪了下去,低头贴近他嘴边,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她确实是我杀的……就在我八岁那年,我亲眼看她被人残害,她求着我给她一个解脱……”

    君玉宸侧过脸贴着他的耳朵,极其小声地说着,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人,“父亲与兄长当时都不在家,我呼救了许久,但是并没有唤来任何人……”

    他的思路在跟着话语走,再加上心智大乱的缘故,星楼一低头一闭眼就看到了存在于他脑海中的情景

    ————女人倒在了血泊中,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与愤恨,此时守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看上去几岁大的孩童。

    孩子怕得很,哭不出声也不敢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原本插在他发间的簪子已经被女人攥在了手里;女人一直在哀求他杀了自己,但孩子迟迟不敢下手 , 两人僵持片刻后,女人便一把抓住了孩子的手掌,将发簪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脖颈。

    这就是君夫人临去前的场景,也是君玉宸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看到了吧……”

    突然又响起的声音拉回了星楼的思绪,他再看到的就不是那样悲痛的场景,而是一双泪眼。

    “父亲回来看到的是我面无表情地守在母亲身边场景,他问我怎么能对母亲做出这种事,莫非是疯了?”

    君玉宸没有倚靠在他怀里,盛着泪光的双眼在纸灯的照映下有着惊人的亮度,

    “你说,我疯了吗?”

    星楼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手轻轻拽开了领口的扣子 ,露出了脖颈,

    “咬吧。”

    发疯撕咬同伴的脖颈,拼命地吸食对方的血液,是魔族中人一贯用来发泄情绪的方式

    这会让他们拥有超乎寻常的安全感。

    星楼放下手按住了敞开的衣衫,侧过身去,将脖梗处最为明显的血管暴露在他面前,“就当是我还你……”

    这话还未说完,眼前的人便扑了上来 ,狠狠咬住了他的脖颈。

    他看到君玉宸屏住了呼吸,看到那蓄满了泪的眼眶,在泪水夺眶而出的前一瞬,这人才起身飞扑过来,学着他昨晚的样子咬了上去。

    他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就连落下的眼泪也是冰冷的,星楼盯着这样失控的人有些失神,刹那间他似乎听到了别的声音。

    “不是妻子 ,那你把他当什么?救命稻草?那你可要抓紧了,不然等他知道了你靠近他的真正意图 ,恐怕不愿再将你拉出深渊,只会发了疯的恨你,与你至死方休。”

    是了,他是把君玉宸当做了救命稻草,不去想这人能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还有多久,他只知道他不能就此崩溃,能抓住一时是一时,大不了鱼死网破,一起下地狱,既然都不想活,纠缠到至死方休倒也是一种乐趣。

    那股强烈的嗜血欲望又翻涌上了脑海,他借着微弱的灯光又仔细瞧了一眼这副显得疯狂而又偏执的脸,还未做出下一步举动,却见君玉宸凝视着他笑了起来,缓缓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拉我一起下地狱……反正我也活不长,你想在此刻杀了我也不是不行。”

    “此刻杀了你?不可能,我还没活够,等活够了,拉你一起死。”

    话说罢他就抢先一步低下了头封住了那翕动着的唇,把对方的话都堵了回去,像是惩罚又像是示威,用力啃咬着对方的嘴唇。

    不占任何情欲的亲吻更具侵犯性,他借这个动作将自己的唇上的血染上去,都沾了血,谁也逃不掉。

    他没想到君玉宸竟然是跟他一样的人,既然都是疯子,那就看谁先死,死了也能拉人陪葬,岂不快哉,这样谁也不会孤零零地躺在墓里,免了孤身走过轮回路。

    刚点起的烛火又散了,眼前的黑暗如同浓雾般化不开,紧挨在一起的人甚至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君玉宸没有抗拒这般撕咬,他耐心等到对方退回去,才又如同饿狼般扑上前,用力咬住对方的脖颈,借着他的颈骨磨牙,生怕这人落荒而逃,便缠住了他的双肩死也不松,即便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多荒唐也不肯放手。

    他本以为自己被在密室中苟延残喘的那八年里磨光了人性,不会感到艰难孤苦,也不会感到心酸委屈,没想到竟是在星楼彻底彻底释放,咬上去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眼泪落下,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发泄出心里的苦,他感觉到了一只托住自己的手。

    那只手托的如此稳,没有半点要移开的意图。

    眼泪刺的眼眶通红,喉咙里也如同被刀片划过般痛 ,他在喘息之余才哑着声音呼唤出一句“星楼”,恨不得对方将他越抱越紧,临死前能体会到被人托住的感觉也好,毕竟这些年从未有人托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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