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要去的心心家园离他们现在所在地方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至少要转几趟公交才到，所幸安书年所在的地段交通便捷。等安书年查好行程扭头一看，小孩正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后，闷闷地低着头，完全看不出之前吵闹的样子。

    安书年顿时感到心累，明明他才22岁为什么就要提前感受带小孩的痛苦了。

    “喂，小鬼。”安书年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欢欢啊’小孩闷声说。

    “你是...”安书年本来想问这个叫欢欢的小孩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转念一想又放弃了，眼看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安书年从口袋里掏出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问道：“你知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妈妈就是妈妈啊。’站在站台等着公交，来来往往的人群让欢欢感到不安，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安书年的手。

    安书年顿时一个激灵，手上像是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下意识的就把手甩了出去，刚张嘴想让欢欢离他远点，等看到小孩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挣扎着伸出小拇指，纠结地说道：“喏，握着吧。”

    欢欢看着他面前的小指，踌躇着伸出手握住，安书年再次打了个寒颤，不过这次没有把手甩出去。

    “话说，你应该还没有1米2吧，坐公交要不要投币。”过了好一会儿，安书年看着眼前经过的公交车忽然开口道。

    ‘唔，上次老师给我量有122米呢。’欢欢同样望着面前路过的公交车。

    “是厘米吧。”安书年道，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问。

    好不容易等到要等的公交来了，安书年拉着欢欢的手，投了两个硬币，顺着人群上了车，比起早高峰和晚高峰的人流量，此时公交车上的人不算多，不过也没有空余的座位。安书年只好拉着欢欢的手走到了一根柱子前，“握好了，小心摔。”

    欢欢乖巧地伸出一只手握住柱子，坐在座位上的乘客疑惑地抬头望了眼突然出声的安书年，安书年指了指耳机尴尬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在说电话。

    好不容易过了几站车上的座位空了出来，安书年勾着欢欢的帽子走到了后面的空位上坐下，欢欢坐在座位上晃动着双腿，左瞅瞅又看看，一扫之前的不开心，兴奋得不得了，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激动地指着外面的，‘啊！那里！’

    “什么？”安书年扭头看着窗外，公交车刚好停下。

    ‘之前我在这儿啊！’

    安书年望向外面的建筑，偌大的优托邦三个大字竖立在广场中央，看到这熟悉的三个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手机开始搜索，“什么时候来的，还记得吗？”

    ‘忘记了，但是有好多好多人啊。’

    《父母商场争吵，致5岁儿童坠楼身亡！》安书年快速浏览着这一篇报告，这件事他隐约记得听大伯妈说起过，那还是在去年过年前，一位母亲带着儿子在商场购物，没想到居然撞见了丈夫和一名女子带着小孩逛街的场面。母亲激动上前与丈夫争吵起来，没想到丈夫抬手就给了这名母亲一巴掌，随后不知那名女子说了什么，母亲瞬间崩溃，开始与女子撕扯起来，丈夫护着女子一边破口大骂，而这混乱中，一直跟着母亲的儿子跌出了商场的玻璃围栏，坠至商场一楼天井当场死亡。

    随后调查当时的监控才发现，当时在混乱中，丈夫不想再与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揽住女人就要走，母亲在崩溃中根本就没有看到当时丈夫站在围栏前，一心只想着宣泄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她上前拉扯丈夫和女人不让他们离开，最终丈夫脱手导致儿子意外坠落。

    事后母亲的撕心裂肺与丈夫的痛哭，安书年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他熄灭了手机，心情很是烦闷，他望向一旁愉悦晃动着双脚的小孩，问道：“你找到你妈妈之后要做什么？”

    ‘嗯’欢欢咬着手指思考着，若是不看他血肉模糊的后脑勺这个样子也是可爱的紧，‘不知道啊，但是就是要找妈妈啊，找妈妈还要什么理由吗？’

    “小鬼。”安书年轻声开口，前额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吧。”

    欢欢转过头睁着黝黑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书年，说实话，这个表情加上他满是血污的模样还真挺让毛骨悚然的。不过安书年内心没有晃起一丝波动，他再次重复：“小鬼，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吧。”

    ‘什么是死呢？’欢欢终于眨了眨眼，满脸的天真和迷茫，‘我不知道啊。’

    欢欢确实不知道，刚醒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很痛，头痛，手痛，脚痛，他哭喊着找妈妈，但是妈妈并没有出现，他记得当时妈妈还高高兴兴的带他出门，对他说：爸爸要回来了，会和他们一起过年，还给他准备了礼物要陪他过生日。

    果然，他在商场看见爸爸了，可是妈妈并不开心，他也不开心，因为爸爸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他觉得爸爸要被抢走了，他不想爸爸被抢走，所以妈妈上前和爸爸争吵的时候他也上前了，他紧紧抓着爸爸的裤子，生怕爸爸一不留神就被抢走了。但是现在爸爸也不见了，妈妈也不见了。

    妈妈是不是生气了，所以就把他丢在这里了呢，早知道他就不和小女孩抢爸爸了。

    欢欢很害怕，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在商场转来转去，他想去找妈妈，可是商场太大了，他怎么都找不到。他看到了警察叔叔，他想去找警察叔叔的帮助，可是连警察叔叔都不理他了，妈妈说过，小孩子要听话懂事，不然会被讨厌的，所以他现在变成讨人厌的坏小孩了吗？

    这个结论让欢欢伤心了好一阵，不过后来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他有了超能力，他变成透明人了！所以大人才看不见他！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除这个能力，他可真是太笨了。

    欢欢在商场晃荡了好久，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妈妈的背影，妈妈的手里还提着一个漂亮的蛋糕，他立马追了上去，可是他的能力没有解除，妈妈没有看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等他追上去他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他的妈妈，虽然和他的妈妈一样温柔漂亮，这个蛋糕也不是给他的，是给一个大哥哥的，大哥哥的爸爸和妹妹都在，都准备了礼物给大哥哥过生日。

    真好啊！欢欢撑着下巴和他们一起坐在桌子边，羡慕的听着大哥哥的爸爸妈妈给他唱的生日歌，在听到妹妹让大哥哥许愿时，欢欢也闭上了眼，认认真真的许下了愿望：

    我希望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死亡就是...”安书年停顿了一下，“就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你了，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别人再也看不见你了。”

    ‘可是，我没有消失啊，我还在这里啊，而且你能看见我呀。’欢欢说道，他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安书年。在他的眼中，安书年的五官渐渐的和他印象里那个生日的大哥哥重合在一起。

    安书年的内心很沉闷：“不包括我啊，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你，也没有人能触碰到你，因为你已经死了。”

    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在别人眼中的死亡是一个生命体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人们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听不见他的说话声。但是对于安书年来说，死亡只是人们用另一种方式陪伴在他所珍爱人身旁，直至他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前，他都深信不疑。

    死亡这个问题太沉重，年幼的欢欢无法理解，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能说话，能蹦蹦跳跳的，除了别人看不见他，再也吃不到那些好吃的东西，但是他坚信只要找到爸爸妈妈他就会变得正常了。

    好不容易到了心心家园的大门口，安书年问道：“还记得住在哪里吗？”

    ‘嗯？’欢欢一脸陌生的看着眼前的小区，犹疑得没有开口。

    “是这里吗？”安书年把欢欢拉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看着欢欢茫然的样子再次问道。

    ‘我没有来过这里啊。’欢欢说道。

    “你不是说是心心小区吗？”安书年顿感无语，只得重新掏出手机打开地图。

    ‘可这里不是心心小区啊。’欢欢也很委屈。

    “那几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欢欢立马点头，摊开安华年的手，一笔一划在上面画起来。

    “三横一个心，再一个心？”安书年仔细辨别着，“三横一个心？是不是这个字？”安书年打在手机里，果然出现了一个地址，他拿给了欢欢看。

    ‘对啊！是这个心心小区啊！’欢欢飞快地点头，身后脑浆肆意飞洒。

    “行了行了。”安书年急忙制止了欢欢的动作，很是无奈地转身：“我知道在哪里了，走吧，去沁心小区。”

    再次辗转几趟车，终于到了沁心小区。这次不用安书年问欢欢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安书年进了小区，安书年也没有反抗就这样被欢欢拉着，直到到了一栋楼的楼下，欢欢停下了脚步。

    “上去了，小鬼。你到家了。”安书年低头看着欢欢说。

    ‘大哥哥，你不上去吗？’

    “不上去了，你自己上去吧。”安书年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惴惴不安的欢欢，轻声叹息说道：“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见到你妈妈了就下来好吗？”

    欢欢点了点头，他隐约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安书年站在一旁安静看着欢欢直接穿过了紧闭的大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没等多久，欢欢就蔫头耸脑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了？没见到妈妈吗？”安书年问道。

    ‘没见到啊。’欢欢垂着头委屈的说道。

    “那可能是妈妈上班去了，我们在这里等她回来好不好。”安书年安慰。

    欢欢摇头，小声抽泣：‘家里有其他的小朋友啦，我的玩具都不见了，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

    听到欢欢的话，再想到之前报道里看到的，安书年眉头紧皱，以为是欢欢父母已经离婚，欢欢父亲已经再婚了。

    “走，我带你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