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南衣独自坐在窗前,月光如水,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照出她内心的波澜起伏。她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反复在李辰逸的身影与他的家室之间徘徊,每一次回想都如同利刃割心,让她痛不欲生。
辰逸,那个曾给予她温暖与梦想的男人,如今却成了她心中最深的痛。每当她试图将他从记忆中抹去,那些关于他的片段就会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无尽的悲伤之中。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个事实,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份无力感就会如影随形,让她无法自拔。
受到这强烈的情感刺激,南衣体内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双向情感障碍以及中度抑郁的旧疾悄然复发。她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常常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陷入情绪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她时而愤怒暴躁,时而沮丧绝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她的睡眠也变得越来越差,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些痛苦的回忆就会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让她无法安宁。她试图用各种方法来缓解自己的痛苦,但都无济于事。她仿佛被囚禁在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夜色如墨,南衣蜷缩在昏暗的房间一角,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窒息。她的手中紧握着一只空了一半的酒瓶,另一只手则无力地搭在身旁的一把锋利的刀片上。酒精的麻醉让她暂时忘却了痛苦,但内心的绝望却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吞噬着她的理智与希望。
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仿佛已经失去了焦距。每一次举起酒瓶,都是对现实的逃避;每一次触碰刀片,都是对自我毁灭的渴望。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酒精的刺激让她的思维变得混乱而模糊,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鲜血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的花朵。她没有感到恐惧或后悔,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和释然。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却予衡的存在,忘却那些让她心如刀绞的回忆。
然而,这种解脱只是暂时的。当酒精的效力逐渐消退,清醒后的南衣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颤抖。她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仍在不断地渗出。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却无力阻止自己继续沉沦下去。
那个人,那间阴暗晦涩的小屋,那些初中的朝朝暮暮,一次又一次地反噬着南衣······
那是初中的数学补习班上。那个人,叫王秋山。
南衣钝钝地向那扇门走去,从脚跟到脚尖,仔仔细细碾磨过每一寸木质地板。她感触着温润的木质纹理,用放空扼制着大脑炸裂的影像。
鞋跟轻轻叩击着逼仄的走廊,周遭坐满了唾沫横飞的同学们,弥散的汗臭味让她有点想干呕。但她昂首挺胸,嘴角浅笑,仪态万方地走着,似是一袭白衣的雅典娜执杖登上光明圣坛。
可她分明觉着,在满是血浆黏液的黑暗甬道中,她赤身裸体地匍匐蠕动着,不知前方是入口还是出口。狰狞的笑与尖叫由内而外撕裂她的耳膜。
戏剧般的冲突迸裂在一片祥和的韶光之中,越是不堪,越是倔强地以高不可攀假饰。
“哟,每次进去那么久,干什么了啊?”少年人总爱轻轻吹气,看着最后一块遮羞布起伏飘摇,用他人的窘迫慌张作为自己洞若观火的标榜;却没有人揭下,因为他们只愿作戏剧的看客,不敢作丑恶的制裁者。甚至,他们无法想象,阳光还有照不到的地方。
终有一日,一切晦暗处翻涌的暗流尽会了然于世,但他们气势若虹,旭日已难以蒸干肮脏,他们蹦腾着叫嚣着,去淹没下一个村庄。她,已是河床上一副空洞的遗骸了罢。
南衣爽朗地报以一个比平日更为灿烂的微笑:“当然是开小灶补课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肚量。”
一阵夸张的笑声爆裂、四溅,化作千刀万剐,瓜分了南衣的骨与肉,一人一块捧在手心,细细端详拨弄,等到流出了脓水、爬上了蛆虫,便摇摇头丢在地上,踏过去。
南衣踏过了那扇门——像极了叹息之墙,前方是圣殿,后方是冥府。
王秋山也来了,随着门合上的角度,光线渐湮,和蔼的脸笼上了阴谲。锁孔闷闷的转动着,背脊替代了表情,可地上那一方投影却分明叫嚣着,狰狞着,张牙舞爪地向南衣扑来。
他走来了,正道直行,激昂大义,走在拜谒撒旦的朝圣路上,虔诚而邪恶。南衣只能颤栗着迎接成为祭品的命运,甚至还要宣誓着自愿与光荣。
当时的南衣从市重点小学毕业,大队长,三好生,年级前列,阳光向上,却在一所人口繁杂的中学,见到了一条大河,左岸清澈明净,右岸浊浪滚滚。
在她认认真真系红领巾的时候,夏实折着千纸鹤对她说,我爱你;在她捧着书本朗读课文的时候,予衡骑着摩托跟她说,跟我走……很自然的,她呛了第一口烟,吐了第一杯酒,跌跌撞撞第一次踏入舞池。
尝问,为什么泱泱众生,一切都撞上了一个人?她不知,无数的青春也是如此。似是冥冥之中,平凡且美好的韶光被码成了多米诺骨牌,在第一块稍作倾斜的片刻,全盘便已覆灭。从此,金木的碰撞声在静穆空旷的房间里连绵炸裂,无止无休,与心脏共振、共衰。未及顾盼,业已向晚。
白日戴假面,夜里化浓妆。南衣的世界从没有灰色地带,非黑,即白。
她在大河正中走着独木桥,摇摇晃晃,于是成了一个尴尬的人。她没有朋友,她一个人面对荒谬的世界。
她妄图讨好者所有人,却被所有人排斥;她祈求着目光与关注,却收到了唾骂与不齿……强大的落差与冲击之下,她稚嫩的世界观坍圮垮塌,她在枯涸,她在凋敝,她听见心跳一声低于一声,唯有用偏激极端来标新立异,用生人勿近来围抱自己。
平平无奇的一个傍晚,高矮的楼房在垂死的夕阳中投下坟墓般的影,南衣背着书包端端正正走出家门,追上公交车,趁着红绿灯摸出了廉价的锁骨链和化妆品,甚至拣了支真彩黑笔画猫眼线。小城市的公交车很空,只有邻座的买菜大妈投来异样的目光,南衣塞上了耳机,翘起二郎腿,直直投去一个白眼。
今天不去泡吧,而是去数学补习,因为她母亲让她去。虽然她的成绩已不可救药。
那是第一次见到李秋山,和大多已婚中年男人一样,偏胖,微秃,C9高校毕业,喜欢与学生打成一片。她被安排在年级第一庄淼淼的身旁坐下。庄淼淼的自有成绩单作为光环,刺痛了南衣的眼睛。南衣涂着丹蔻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琳琅的耳坠便是她的铜墙铁壁。
李秋山抽走了她的手机,她的城墙垮塌了,里面是一座空城,她跪在贫瘠皴裂的黄土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大雁盘旋着围观。
满黑板的数学题,李秋山谈笑风生地讲着,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应着,声浪冲击着南衣的耳蜗。聚光灯投向了格格不入的异类,刺入每一个局促的细胞,汗水是皮肤流下的无力的眼泪。她看见大水一点点漫上来,闷住了胸,灌进了鼻,吞没了声和光。她随着逆流的浪飘摇,黑暗生出了狞笑的眼睛。
李秋山向她伸出了手,说,你可以的。南衣义无反顾地衔住了仅有的这一茎稻草,倒刺将喉咙剜出了血,依旧陶醉地吮吸着猩红的甘甜。
从此,她便成了那间房间的常客。从作业订正到试卷分析,甚至涉及别的学科,李秋山温文尔雅地讲解着。南衣觉得那礼节性的笑意分明有些别的意味,但突飞猛进的成绩、老师家长的赞许让惊涛骇浪变得温柔,甚至飘来了蔷薇花的香,抚慰着少女敏感的自尊心,安全感如无形之刃瓦解了冰封,只愿作襁褓中的婴儿安睡于兹。南衣选择忽视了那张愈挪愈近的座位。
不多时,南衣的座位被调到了李秋山正前方,靠走廊,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寻常上课,李秋山便会靠在桌子的一角,胳膊自然地搭上南衣的肩膀。
后来,李秋山粗糙的手指会刮过南衣的颊,摩挲在不堪盈盈一握的天鹅颈上。她感受到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乱爬着啃噬,咬着牙抑制住颤栗与不适。她并不是唯一的,她们也这样,这些都在正常范畴之内。区区小事,不值得打破她刚刚明媚的生活中微妙的平衡。
后来,李秋山坐在她的身旁,宽厚的手掌在竹竿似的腿上向内滑行。南衣张惶四顾着,成为了对自己施暴的帮凶。
后来,李秋山弯腰检查她的作业,借着身形的遮挡,一只手溜进了领口,贪婪的掠夺那方细软。南衣死死地钳制着,于不动声色间。她没有外援,最终屈服于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她麻木了,她习惯了,她学会了继续端坐着写作业,像极了青楼女子,一面陪酒一面数钱。庄淼淼也聪明极了,总会将目光硬生生地迁走,继续稳妥地谈笑风生。教室里的每一个同学都玩起了幼稚园的游戏,用双手捂住眼,然后透过指缝,边看边乐,咂巴着嘴。
大火燎燎,当火舌舔上你衣角的一刻,无论是高贵地佯装镇定,亦或是狼狈地满地打滚,结局都是,一具枯尸一抔灰。青春便是这般,远观是篝火盛会,近看,火堆里燃的不是木柴,是被推下的少男少女的膏腴,活生生地燃着。分明没有敦实的防火墙,可为了一览火坑中绝望的挣扎,他们紧贴着烈焰,观火,载歌载舞,添油鼓风,却不救我。他们愿冒着风险幸灾乐祸,却从不略施援手权且饶人。永夜将至,他们要做的,就是推下人群中最无援的人,那个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残喘在各个阶层的夹缝,无甚羁绊,没有人愿意留住她。她下去了,鲜活的身躯焚烧着,点燃他们狂欢的灯。
尖叫有多沙哑,笑声就有多肆虐。她挣扎得像牵线木偶,一支滑稽的舞蹈。他们笑得捧腹,前仰后合。一人笑之,人尽笑之,夸张得挤出了泪。
她,快要燃尽了;他们,还在跳舞。
那是一堂考前集训,一个人的集训。母亲应下了李秋山的提议,还不忘啧啧赞叹他的认真负责。南衣撑着折了一角的伞,跌入雨中。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可能因为不能不去。
她湿着头发,紧靠在墙角,畏缩如一只小犬,在李秋山胜券在握的笑意下,几乎要嵌入墙中。
李秋山擒住了她的肩,不躲不避地装进她的眼睛。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我给自己设下很多禁忌,却被你释放了恶魔。”
“你是我唯一的逆鳞。”
李秋山将手指插入她柔软的发间,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那片湿润继而缓缓下移,覆上了唇。南衣感觉有一只蜗牛在脸上蠕动,分泌着咸腥的黏液,将凝脂般的皮肤腐蚀得坑坑洼洼。
舌头撬开了贝齿,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搅出来。南衣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去海里游泳,混着泥沙的海水,一边灌一边吐。
李秋山掀起了她水蓝色的衬衫,肆无忌惮地掠夺着。南衣被钳制住的双手渐渐脱了力,垂下,像是最后一片常春藤叶。
在南衣的眼里,他是结过婚的老师,她是未成年的学生。
在李秋山的眼里,他是男性,她是女性。
当一切伦理纲常被抹去,人即是兽。
雪花恣肆卷席着小城,吹灭了南衣14岁生日的蜡烛。她却不知,她最后的保护伞也凋敝在风中。
课间休息,南衣如常恬淡地走进那间屋子,因为无谓的挣扎只会吸引更多的围观。
这次,李秋山没有进往更深处的房间,而是停滞在教室门口。
“生日快乐!”他如常和蔼地祝福着,蛮横地褪下了她的衣,层层落地成花。她拉扯着,她遮掩着,她躲闪着。一门之隔,外面放着动漫,笑语晏晏,里面禽兽出笼,地崩山摧。完美的作案地点为她的嘴贴上了封条。
一滴无声的泪渗出涣散的瞳孔,那是心灵的窗户渗出的血迹。
世间最恶心丑陋的东西撕裂了她的身体,迸裂的血也只有一滴。他肿胀肥硕的身体在她身上蠕动着,发出骇人的喘息与低啸。周遭的监控录像闪着幽幽的蓝光,呼唤着,欢迎下次光临。
她看见海的女儿化为了泡沫,她看见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在了冬夜。
再也流不出泪了,她的灵魂从身体叛逃,寂静中响起了教堂的祷告。她在进行着死亡,只是不知是身体下了地狱,还是灵魂上了天堂。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秋山一颤,急急系起了裤带,踉跄着把纸巾浊物揽入垃圾桶。南衣很想像个死人一样躺着,但还是条件反射般穿好了衣服。
开门的是陆春华,李秋山的发妻,瞥了一眼垃圾桶,笑靥依旧如花,挽着李秋山去了。南衣懂了,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那个晚上,南衣瘫在淋浴房的角落,冲了很久很久冷水澡,却没有勇气捡回这副躯体。
她将它一次又一次放逐。
两年辰光,三百余次踏入那个房间,南衣终是熬到了毕业。
李秋山没有教师资格证,不算处于优势地位胁迫。南衣年满14周岁,并无人证物证可证实她做过反抗。
综上所述,南衣是自愿的。
所以,她学会了默默扣紧衬衫的第一粒扣子,学会了在听见同学们污言秽语时绕行,学会了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