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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一)

    城隍庙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早,黄昏晕染着的似乎是桃花果酱点缀娇嫩樱桃。

    陶仄葵跪坐在神案前学习仙法,指尖开小差,轻抚过香炉的纹路,炉中青烟袅袅,映得她眉目沉静。

    殿外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震。

    不像是小七郎的脚步。

    那脚步声沉稳而重,似乎踏碎了威武霸气。

    朱漆大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黑纹长袍的男子踏入殿内。

    他眉间一道金纹如刀刻,身后四条狐尾舒展,尾尖缠绕着细小的雷光。

    “你是哪位啊?”陶仄葵愣住了。

    ——又一只九尾狐。

    ——不对,是四尾。

    “城隍大人,在下株棘,红狐王六子,小七郎之兄。”株棘说罢,观赏着自己长如刀刃的指甲。

    陶仄葵紧忙站起来道:“在下陶仄葵,请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株棘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回应,反倒是身后小七郎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人都能来这里吗?”

    “七弟。”株棘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这几百年不见,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躲,自甘堕落。”

    他回头,丝毫没把陶仄葵放在眼里,陶仄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赤色……虽说你自小不在雷云长大,该有的避讳还是该遵守的吧?”株棘带有讥讽的语气传来。

    “我就爱穿。”

    赤色是红狐王才能穿的颜色,无论是狐子还是族人都要避讳。

    不过小七郎早就不是红狐族的狐妖了。

    株棘不屑一笑,他也想到了小七郎如今的身份:“倒是有自知之明。”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殿内陈设,最终落在陶仄葵身上:“新任城隍,倒是比亢迟看着顺眼,七弟,你也这么感觉吧?”

    小七郎不愿意对他多说一句话,他只是微皱眉,把目光移到别处去。

    ——无论在哪里,都比那“地狱”好。

    株棘冷笑一声,袖中赤雷闪烁:“可惜,这座庙护不住你。”

    陶仄葵缓缓起身,洋伞“咔”地展开,挡在身前:“你身为红狐王六子,私闯城隍府,你这么看不起小七郎,却把这里当自己家,我已经有两个神士了,不缺了,你死心吧。”

    小七郎似乎是呆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要抓住陶仄葵的肩膀将她推一边去,不过他犹豫了。

    小七郎还是很在意他们的看法的。

    所以神士不该和主人那么亲近。

    “城隍?”株棘嗤笑:“亢迟已死,神位未稳,你以为现在的你,能拦得住我?”

    “如果你实在想成为我的神士,我当然拦不住你。”

    话音未落,他眉心一跳,猛然抬手,九道赤雷如巨蟒般劈落。

    红光一闪,小七郎已挡在陶仄葵身前,九条狐尾绞住雷光,妖力与雷火相撞,震得整座庙宇簌簌落灰。

    株棘冷笑:“你,拿什么赢?”

    小七郎不答,利爪如刀,直取株棘咽喉。

    株棘侧身避开,反手一记雷掌拍在他胸口,妖力炸开。

    小七郎闷哼一声,撞碎供桌,香灰漫天。

    不过小七郎的攻势极快,狐尾如刀刃般切割空气,每一次挥爪都带着凌厉的妖风。

    株棘却游刃有余,四尾如屏障般挡下所有攻击,反手一道赤雷劈向小七郎胸口。

    小七郎被震退数步,脚下青砖碎裂。

    他啐出一口血沫,瞳孔紧缩。

    ——妖力被契约压制,无法完全发挥。

    但他没有犹豫,再次冲上。

    这一次,他的身形在半空分化,残影同时袭向株棘。

    株棘眯眼,四尾骤然展开,雷光如网般笼罩整座大殿。

    “雕虫小技。”

    雷网收缩,两道残影被绞碎,而真正的本体——小七郎已绕至株棘身后,利爪直取后心。

    株棘却像是早有预料,猛地旋身,一记雷掌重重拍在小七郎肩上。

    小七郎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丝。

    陶仄葵的指尖攥紧伞柄,指节发白。

    “他在硬撑……”

    她知道,小七郎的妖力受限于城隍契约,无法全力施展。

    否则,以他的天赋,绝不会被株棘压制至此。

    株棘甩了甩手腕,正色道:“废物,也配与我争锋?”

    小七郎的瞳孔骤缩:“废物……?”

    记忆如潮水涌来——

    雷狱里三百年的囚禁,锁妖链穿透琵琶骨的剧痛,父亲看着他时永远冰冷的眼神……

    “到底谁才是废物?”

    妖力突然暴走,小七郎的红发狂舞,狐尾燃起幽蓝鬼火,竟短暂冲破了契约的压制。

    他猛地扑上,利爪撕开株棘的衣袍,在其胸口留下三道血痕。

    株棘终于变了脸色:“你——”

    但下一秒,契约反噬的蓝光自小七郎心口炸开。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妖力如潮水般退去。

    株棘抹去胸口的血,冷笑:“果然,城隍的狗链子拴得真紧。”

    他抬手,九尾雷光汇聚,化作一柄赤雷长枪,直指小七郎咽喉。

    “跟我回去,否则——”

    “否则怎样?”陶仄葵大声问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起来。

    株棘对上陶仄葵带有威胁和不安的眼神。

    株棘眯眼:“城隍要插手红狐族家事?”

    “家事?你们拿他当过家人吗?还好意思说是家事,我真替你们害臊!”陶仄葵气的脸通红。

    说罢,她就带走小七郎。

    小七郎面色发青,却仍挣扎着看向陶仄葵:“……别过来。”

    陶仄葵握伞的手微微发抖。

    她回头继续对株棘说:“他现在是我的神士。”

    陶仄葵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你要带他走,得问我同不同意。”

    株棘一挑眉道:“大人,我不是来抢人的,这种狐妖我们狐族也是不要的。”

    随后他猛地振袖,雷光炸裂,陶仄葵的洋伞被震开,整个人后退数步。

    株棘的四尾如巨蟒般缠向小七郎,雷锁瞬间束缚他的四肢。

    “七弟,父亲说了……”他拽紧雷锁:“你若不回,他便屠尽这座庙里所有生灵。”

    小七郎的瞳孔骤缩。

    ——那老不死的……做得出来。

    他看向陶仄葵,瞳仁里闪过一丝挣扎。

    ——我不能连累她……

    陶仄葵在原地马上就要变成炸弹爆炸了,她紧紧咬着牙关。

    ——又想要我的人,又想杀我的人!

    “你竟敢妄图把我家房盖都掀开!”陶仄葵抡起紫伞。

    陶仄葵的伞尖瞬间刺出,紫芒如电,直冲株棘心脏。

    株棘四尾一展,雷网骤成,硬生生挡下这一击,但伞尖所过之处,雷光竟被寸寸撕裂。

    株棘眯起眼:“有点意思。”

    他不再留手,四尾完全展开,如同孔雀开屏,赤雷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小七郎强撑起身,狐尾化作屏障,硬接这一击。

    但妖力有所差距,雷光穿透防御,直接轰在他身上。

    “小七郎!”陶仄葵厉喝。

    小七郎单膝跪地,嘴角溢血,妖纹寸寸崩裂。

    “我赢了。”

    城隍契约的反噬蓝光从他心口蔓延至全身,他咬牙抬头,鸢青色瞳孔死死盯着株棘。

    株棘冷笑,伸手掐诀,一道赤色锁链凭空浮现,直接缠住小七郎的脖颈:“父亲有令,今日你必须回去。”

    陶仄葵在一旁不知所措,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她可以强行催动城隍印,但小七郎的契约反噬已经极重,再强行调用神力,恐怕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株棘看出了她的犹豫,冷笑一声:“放心,父亲只是要他回去‘叙旧’。”

    他拽紧锁链:“毕竟,预言里的‘屠族之子’,总得有个交代。”

    陶仄葵一怔。

    最终,他垂下头,刚要开口说话,陶仄葵厉声道:"他哪也不去!"

    小七郎锁紧了眉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见她眸中泛起神光。

    陶仄葵的周围似乎吹起了神风,滚起了尘沙。

    城隍印从她心口浮现……

    “不对,是莲花印记。”小七郎紧紧攥着拳头,这个东西不能让株棘发现。

    整座庙宇的砖石开始嗡鸣,无数古老咒文在墙壁上亮起。

    株棘脸色骤变:“你竟敢……”

    话未说完,陶仄葵已旋伞突刺。

    陶仄葵所过之处空间扭曲,株棘的雷铠被撕开裂缝。

    她变招极快,符纸贴在月祭刀上“唰”地收拢,直取株棘眉心金纹。

    小七郎突然从侧面冲过去,与她擦肩而过。

    在两人错身的瞬间,他指尖泛起幽蓝光芒,轻轻点在她后颈。

    陶仄葵瞳孔骤缩,手中刀当啷落地,身子软软倒下。

    “对不起。”小七郎接住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蒲团上,指尖拂过她散开的发丝。

    株棘嗤笑:“果然是贫贱。”

    小七郎再抬头时,眼中已无半点温度。

    他燃起鬼火,环绕陶仄葵形成结界。

    “走吧。”他转身时,尾尖最后擦过陶仄葵的指尖:“趁我没改变主意。”

    陶仄葵就像没咽下这口气一般,居然冲破了小七郎的法力,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小七郎被拖行几步,突然回头,鸢青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陶仄葵,对着口型道:“……别跟来。”

    陶仄葵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株棘冷笑一声,袖中甩出一道赤雷,城隍庙的大门轰然关闭。

    ——小七郎就这样被带走了。

    雷光闪过,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外。夜风吹散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

    殿内恢复寂静,只剩香灰缓缓飘落。

    陶仄葵低头,看着地上那几滴未干的血迹,良久,她缓缓抬头,眸中神光隐现。

    “……谁说我不跟?”

    她抬手,城隍印在掌心浮现,神纹如锁链般蔓延至整座庙宇。

    ——红狐族的雷狱,她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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