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破旧书卷的一面是画着神鸟的绘图。它栖息在浩瀚的云海上,绯色羽翼摇曳,尾翎长若汹涌的焰海,洒落天际,头部饰以鎏金色,犹如半空曜日。
傲气、自由,这些东西在它身上体现。
这是灰莉对毕方的第一印象。
看着兽身瘸了腿的毕方,灰莉鬼神神差的问:“他也会像你一样有人身吗?”
“人身会不会也像这画上的一样——只有一条腿?”
伊德理了理长至腰际的金发,玩弄着手中的白礼帽,羽睫忽闪忽闪的颤动狡黠的冲她眨了眨右眼:“我的职务仅负责召回它们。”
“也许,这些疑问都需要你去寻找。”
白礼帽将蓬松细软的金发压住,全然做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灰莉觉得这简直像极了那种挥舞皮鞭的教训奴隶的中世界大地主,一刻不停的敲打她。
伊德顿了顿,将帽檐下压轻轻欠身点头致意,修长的眼尾将他的眸子拉的长长的显得妖冶:“快去寻找关于他的线索吧,我勤快的小盟友。毕竟,我可不能直接现身插手这件事。”
“你不是——”负责召回吗?
灰莉还没来及追问更多,只‘嗖’的一下他人就随着一阵烟雾消失,只留下空中飘荡的、显得孤零零的礼花彩带。
那彩带摇摇曳曳的落在灰莉的脑袋上、手间。
虽说答应了伊德要帮助他完成任务,但如今他连一点消息也透露不出来。
而现在她自己也面临被身上这诅咒的缠绕裹挟,然后与恶魔面对面交心的惨状。
她想,或许,地下城的黑组织会知道些什么。
起身下床,灰莉微微皱眉接着快速从伊德为她淘来的花里胡哨的衣服里翻出一件方便行动修身利落的衣服,披上极易隐匿的披风,几步并作一步借着夜色掩护她又回到了血色的庄园里。
乌鸦,秃鹫吱呀吱呀的盘旋栖息尖叫,啃食那死去的宴客。
入目尽是黑压压的一片,庄园里正流淌着血红与黑曜的色彩艺术。
刺鼻的气味一阵一阵压在灰莉面前。
她微微蹙眉,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倒是伏纳塔,不由自主的躁动起来。
脚边黑雾凝成实质,大小不一的触手迅捷穿梭飞出,闪动符文的那条腕足不轻不重的搭上灰莉的肩膀以示安抚。
白润润的光包裹着伏纳塔,神不知鬼不觉间祂就幻化作一个半大的孩子。
祂乖乖巧巧的拉住灰莉的一片衣角,亲昵的倚靠,祂说。
【主人,这里的气息我好喜欢。】
【这里是我诞生的地方。】
走进那晚夜宴的所在处,到处是腐烂的躯体,其中有不少灰莉熟悉的家伙。
例如那位要矿产权的约翰叔叔。
大厅中,灰莉悠哉悠哉的踩着牛皮靴子移动。
灰莉想,这鞋子似乎不怎么灵活,每走一步都是‘踏踏踏’的声音,偌大的殿厅单调的回响她交错的步伐。
让她感到无聊。
只不过这尸臭味倒是一刻不停的猛烈袭击她的感官。
“啧。”
灰莉一脚踹翻这位约翰叔叔的腐尸,鞋尖漫不经心的将西装外套掀开一个角。
这里一般会放着较为重要的物品,或许是金币或许是珠宝首饰。
从身侧的小包里,她抽出一副手套,缓慢优雅的戴上,她俯下身翻找着。
“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气息,伏纳塔?”
“这里现在只是一个腐烂的垃圾场,怎么还会有残留的气息。”
灰莉淡淡的问。
说话间,手上翻找的动作一刻不停。
一万金币,一个应急避险器,还有黄金之泪……
这是妈妈的东西,居然还从陪葬品里顺走了它。
真是该死的东西,买了保命的东西还用不出来,你说你到底还能干成什么啊,约翰叔叔?
黄金之泪被灰莉面无表情的放入大衣口袋,皮鞋踩在约翰的脸上,她默默的想
【我能闻到,就在花园里。】
【如果能全部吃掉,我想我会再获得一种能力。】
伏纳塔死寂机械的语气里涌出浓烈的渴望和愉悦。
祂的时间紧紧锁着灰莉慢吞吞走上二楼的身影,微微的喘息。
‘贪婪’的喘息。
也不知为什么仅仅过了几天,这里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层灰屑。
灰莉垂下眼帘端详熟悉的地方,指尖轻轻擦过尘屑,然后重重的捻开。
皮靴走在楼梯上的声音很重,一步又一步,伏纳塔看着她来到二楼随后无言的追随。
二楼办公室的门被灰莉毫不留情的踹开。
门是向里面敞开的,几扇天窗维持着那天的原状打开,于是大片大片的空气汹涌而入将灰莉鼻息前萦绕的血腥气全然冲散。
灰莉小小的挑眉似是满意。
很好,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没有什么不速之客闯进来。
熟练地随手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这里是我们家族历代家主的办公处。”
“也是应誓的存放处。”
黑色的皮质手套被灰莉从身侧的便携小包中抽出,沿着每一寸肌肉,骨骼提上手套的边缘。
她的手不似别家公爵家的子女一般光滑白皙。
相反,她的指腹处掌心间都是厚厚的茧子。
“知道今天回来是为了干什么吗?”
灰莉勾着唇,随意甩出一句。
【抱歉主人,伏纳塔不知道。】祂傻愣愣的回答。
“是为了‘应誓’,伏纳塔。”
“我们家族的守护剑。”
取下主桌后的都典雅幽静的油画,灰莉继续说。
“我想你们需要替我守在门外。”
泛着白光的魔法阵将少女的鎏金色眼瞳反射出一圈长短不一的光圈。
金色的长发被浮动的气息吹起。
“对了,我们之间的感应有距离限制吗?”灰莉转头询问。
伏纳塔还是那样呆呆地站在她的身后,而他的身后,漫无目的大大小小的触手张扬的生长、扭曲。
地板好像在软化下陷,沦为鸦色的沼泽地,共感的幻形伴随寄主的心愿化作冲锋守卫的军棋。
【它们不会,但我会。主人。】
伏纳塔说这话的时候似有一转流光划过,但又好像没有。
在祂单调无趣的黑色瞳仁中似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毕竟,祂也不过死物一滩。
祂叫她主人,但总不知礼数的抬头与主人对视。
没有高光的眼睛,只有两条流转璀璨、隐隐约约的银线像是恒星一般随黑洞样的瞳仁转动。
透出诡异的非人感。
灰莉深深的回望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还是转回头。
魔法阵上浮现出一个写着数字的圆盘。
“嘀——”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随即锁住入口的白光瞬息湮灭。
果然,父亲大人没有更换入口密码。
半个身子坐进通道中,明灭倒映她的脸上,她说:“走吧。”
话落,灰莉放开捏车着岩壁的手,滑进黑暗。
听见这句,伏纳塔才像是回过神来,抿着嘴无措的追上她,顺带不忘将手边的腕足连根扯起来,再按进入口前的地板上。
自八年前那场瘟疫之后,她又再次踏入这里。
这次,她要把它带走。
她们家族的荣耀和恩典。
那把传说能斩断病根与神罚的应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