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句话之后，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克莱尔不禁抖了抖。
魔王没有回话，他盯着一旁的烛火，过了一会才不轻不重地抛下一句：“你想太多了。”
“抱歉，是我多嘴了。”克莱尔这才感到自己的冒犯，然后用非常真诚的语气道谢。
“总之，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和接纳。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不是没条件的。”魔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诶？”克莱尔一愣，这倒是令她措手不及。
魔王把视线才转向她，眼里盛着她难以理解的情绪，“既然你要留在这，那就要报答我。”
“以后我会好好工作的。”克莱尔说着，一边举起手发誓，展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然后呢。”魔王的语气非常平静，但这样温和的语气反而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然后？”克莱尔一下子答不上来，表情里透着一丝迷茫。这难道还不够吗？自己本来就身无分文，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抵值的了。
魔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克莱尔从中感受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好好工作原本就是你的义务。你现在提出的要求和那个是两回事。”魔王说，“我当然要收取不同的代价。”
“这、这样吗……”克莱尔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然而她揪着袖子的花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虽然大家总说克莱尔是笨蛋，但克莱尔并不蠢，她知道魔王话里有话，但她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克莱尔咬着嘴唇，她还是太单纯了，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不过，这也是合乎常理的要求。她也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但她的情况显然拿不出那样的东西。
克莱尔在椅子上绞尽脑汁，想破脑袋都没有从记忆里扒来出任何值钱的东西或者特殊的能力的迹象。
克莱尔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打算开口回复魔王自己的想法，一只纤长的手便搭在了她的椅背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视野中的光亮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浓郁的黑。那片黑色在自己的头顶投下纯粹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克莱尔的身体。
克莱尔抬起头，对上阴影中的那双金色的眼眸。魔王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光亮，宛如某种捕食者的眼瞳。
不知何时，两人的距离变得极近，克莱尔几乎都能感受到魔王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头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克莱尔下意识绷紧身体想要后退，但被困在椅子上的她根本无路可逃。
“回答呢。”温热的呼吸划过她的耳朵，克莱尔不禁瑟缩了一下。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克莱尔诚实地回答，然后盯着魔王的眼睛说，“但我是不会卖身的。”
克莱尔听到魔王发出两声短促的呼吸声，里面似乎含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克莱尔强忍着不露出太糟糕的表情，但她的语气早就将情绪暴露了个干净。
她没好气地重复了一次：“抱歉让您失望了，我实在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真的什么都给不了您。”
听到这话，魔王只是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微弱的弧度，但又很快消失了。
克莱尔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跳差点漏了一拍，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感到不可置信。
看到那种东西，她还有活头吗？
克莱尔试图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然而在这寂静的书房里，这声音显得如此响亮。
魔王显然也听见了那样的声音，他的视线微微下移，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克莱尔耳边响起。
“有的。”
魔王的手指隔空从她的脖子上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她的心脏前。
“把这个，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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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的人生中少有后悔的时候，这一刻大概就计入其中。
那心情就好比把家里用来垫脚的凳子低价卖掉后，突然被告知那其实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一般。
被人惦记的东西才有价值，克莱尔答应得太过简单，以至于现在回过神来才有种亏损的感觉。
不过在那样的条件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克莱尔实在想不明白，魔王想要她的心脏做什么，但那绝对不是要杀死她的意思。
她还记得契约里写明的承诺，魔王是不会夺走她的性命的。
克莱尔答应之后，魔王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拉开距离，然后就让她离开了书房。
不过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克莱尔都感觉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后背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也不用离得这么近说话吧。克莱尔揉了揉还在发烫的耳朵，总觉得还残留着奇怪的感觉。
刚才魔王的声音实在太近了，远远超过了克莱尔的承受范围，克莱尔都感觉自己被攻击了。
克莱尔摸着自己的胸前，胸腔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那是平时本不曾注意的声音，然而此刻却相当震耳欲聋。
即使他要了，她也给不了啊，难不成让她自己挖出来吗？……果然还是不理解！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跳，她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克莱尔放下手，继续在走廊上行走着。
无论如何，她还是可以留在这里了。一想到这里，克莱尔的脚步就不自觉地变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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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路过厨房，此刻的厨房却热闹得不合时宜，还没走近，克莱尔就听到了狼人和吸血鬼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克莱尔打开一条缝，他们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似乎在里面激烈地对话。
克莱尔朝里看了一眼，两人正背对着她，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样子。
克莱尔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做些什么，但那姿势看起来像是德莱文正压制着芬里尔，而芬里尔一直在不断挣扎着。
“别拦我！她要是真走了该怎么办啊——”芬里尔的声音十分悲伤，说完还嚎了一声，比平时还要吵闹一百倍。
德莱文揪着他的后颈，对芬里尔报以极低的信任，“别在这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刚才她穿得那么正式，表情还那么正经，肯定是要走了！”芬里尔说，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肯定。
说完，狼人的语气又马上低落下去，义愤填膺地说：“我再也不相信人类了，人类都是骗子！”
“你还相信过别的人类啊。”德莱文的语气非常夸张，“那我还真不知道，快说来听听。”
“……没有！是口误！”芬里尔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吸血鬼显然不相信，还晃了晃他。
“谁要走了啊。”克莱尔悄悄走近两人，然后突然伸手拍了下芬里尔的脑袋。
“克莱尔！”转过头，芬里尔一下子支棱起来了，他想要靠近克莱尔，却被德莱文抓得死死的。
“你怎么来了。”德莱文跟她打了声招呼，手里依旧没松开狼人。
“谁叫你们这么大声啊，哪怕站在门口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克莱尔回答道。
“因为我们非常挂念你啊。”瞧见她的表情，德莱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克莱尔下意识擦了擦脸，然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德莱文眯着眼，显然相当有兴趣，克莱尔连忙对他手里的狼人说：“放宽心吧，我暂时是不会走的。”
“暂时？？？”芬里尔夸张地提高声音，“克莱尔，这时候应该说永远！”
“你才没资格说这话。”克莱尔掐着狼人的脸颊，“你之前也说会永远记得我的，还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芬里尔不吱声了，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我没说过这话！”
克莱尔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狼人和吸血鬼对视一眼，对此都非常摸不着头脑。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不陪你们玩了。”克莱尔笑够了，她松开芬里尔，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厨房。
“她怎么了？”芬里尔问，“看起来超级开心的。”
“这我可不知道啊。”德莱文抓着狼人面对遍地狼藉的厨房，“比起这个，你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解释那些损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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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克莱尔依旧保持着生活的惯性，继续做着那些日常的工作。
最近的工作量比她来时小了很多，她也有更多空余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以及，魔王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那个晚上的记忆就像是她的幻觉一般。
但每次魔王靠近她或者看向她的时候，她的心跳就会抑制不住地加快速度，反复提醒着她那并不是幻觉。
说不定，这段日子里变化最大的是他们的魔王大人。克莱尔说不上来，从她回来之后，魔王的眼神就变了。
以往，克莱尔都能从中看出隐晦的无视、嫌恶或者气恼，但是最近魔王的眼神就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似的，反而更加令人害怕了。
本来魔王的心思就很难猜了，如今更是难上加难，搞得克莱尔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从那天以后，他们在工作中偶尔也会交谈几句，但克莱尔总觉得自己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方，总是一不小心就说出本想隐藏的想法。
魔王的谈话技巧太过高明了，反复栽坑的克莱尔都开始怀念魔王不说话的日子。
明明克莱尔每天都注视着他，然而看的越多，她反而更加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自己反而越发被对方看得清楚，那种被看穿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快，有时弄得克莱尔都快抓狂了。
一想到这，克莱尔郁闷地用拖把拍了一下地板。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响彻走廊，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物体从上面掉了下来。
“谁把上面的枝条震断了……”黑色的物体动了动，发出了非常熟悉且有气无力的声音。
“德莱文？！”克莱尔连忙把他捧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早安啊……”蝙蝠依旧趴在克莱尔的手上，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德莱文？”克莱尔喊了一声。蝙蝠的身体微弱地起伏着，似乎是睡着了。
几秒后，蝙蝠又突然惊醒：“……！等、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你这样真没问题吗？”克莱尔不确定地看着它。
“只是最近没有睡觉……”蝙蝠扬起半边翅膀，表示它还有点精神，“别打断我，快让我说完先，我要困死了……”
克莱尔闭上了嘴，给蝙蝠说话的机会。
“最近，门外面好像总有奇怪的东西出现。”德莱文的声音听着非常恍惚。
“我之前都处理掉了，但是今天——你也看到了，所以请帮我去处理一下吧。”说完，它便没了声音。
“是什么东西？”克莱尔问了一句，然而蝙蝠没有回话，好像又睡着了。
“……”克莱尔思考了一会儿，便把蝙蝠装进口袋，走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