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死了。

    或许是不希望刀剑看到自己的死相，审神者在某一天夜里悄悄离开本丸，便再也没有登入过。

    几个月后，她在现世的家里含笑而终。

    本丸的刀剑男士们倒不是没有几个月不见主公的经历，甚至有一次长达半年之久，但她最后还是回来了。

    对她，刀剑们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她不会抛弃大家的，永远不会。

    但这一次，为什么会莫名感到心慌呢？

    终于某日，在众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长廊时，狐之助突然把全员召集到大殿，通知审神者的死讯，以及，宣读她的遗令：

    “审神者xx有令，”狐之助展开一个卷轴，“在她死后，本丸的刀剑男士们——

    “全员殉葬。”

    它摇摇尾巴，刀匠们便从屏风后搬来一个大箱子，

    “这是主人特地下发的毒酒，说是‘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剑，喝下去都能瞬间溶解’。”

    刀剑们愣在原地，有几个已经险些站不稳身子；几刃见过世面的老刀，还是极力镇静下来，向狐之助一再确认：

    “消息如何得知？是否有误？”

    “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才……”

    再深入的问题，考虑到时之政府对审神者的隐私保护，狐之助便拒不作答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倒不是因为贪生怕死，只不过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的消失，突然的死讯，突然的殉葬……

    几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审神者时，她的脸已几乎失了血色，广袖飘飘荡荡的，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众人担心地问东问西，她却依旧如往日般言笑晏晏，安慰大家只是忙于现世的工作，过几天就会好。

    如此温柔平和的主人，几十年来如此深厚的交情，她怎会如此残忍无情：向众人隐瞒自己病情、一声不吭地抛下众人消失、连告别都未曾，只留下一封如此不符她风格的遗令？

    她把大家当成什么？

    但审神者如此要求，刀剑无权拒绝，更何况，有些人不须要求就早有此意——

    比如还未等狐之助分发毒酒，便一把抢走刻有自己刀纹杯子的长谷部。

    他如同弃犬一般颤抖着，盯着杯子里黑漆漆的液体，喃喃自语道：“无论如何……我不想再被抛弃一次了，主公，那就在地狱里相见吧。”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举起杯子，却在此时被狐之助的尾巴缠住了手腕：

    “审神者交代过，要大家一同喝下。”

    平安老刀们垂眸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文宇三兄弟似有解脱：“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短刀们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哭声，一期一振抱住弟弟们，无暇再顾脸上的表情；

    鹤丸干笑两声，随即左顾右盼起来：“哈，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我认输了，你在哪儿？”

    ……

    有人呆滞，有人悲伤，有人平静，有人愤怒，但无一人面露恐惧。

    本丸大殿一片肃穆，只能听到数珠丸低诵佛经的声音。

    等到终于接受这一切，众刃把本体刀剑端放在自己面前，随后整齐地跪坐在大殿两侧，庄重行礼后，一齐举起刻有自己刀纹的杯子，引颈而尽。

    静，一片寂静。

    这时，突兀地一声脆响，是杯子落地的声音。

    随后，五虎退小声的啜泣打破了平静，紧接着是此起彼伏、越来越大的哭声。

    “呜呜呜……酸梅汤，是酸梅汤！”

    “主公、主公大人根本就没打算……！呜——”

    “惊吓么……你赢了。”

    “等等，别哭了，你们快看，杯底有字！”

    闻言，大家纷纷拿起丢在一旁的杯子，发现每个人的杯底都写着不完整的字词。墨字早已风干，提示众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告别。

    就在刀剑男士们不解其意时，一直红着眼睛的初始刀——山姥切国广开口了：

    “要是她的话，或许是按照刀帐的顺序来排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合力下，拼凑起来的字句逐渐完整——

    抱歉，吓到了吧？

    哈哈，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开这种玩笑了。

    让我猜猜，第一个喝下毒药的人是谁？想必是长谷部？猜错了也不要责怪我。

    小短刀们，一定正在可爱地掉眼泪吧。不要哭哦。

    鹤丸的表情如何？有被吓到吗。真可惜看不到啊。

    ……

    致爱刀们：

    清夜漫漫，更深漏断。提笔叹，琉云易散，佳筵难欢。

    作此信时，我自知命不久矣。哈，作孽无数之人，最后的想法竟然是——

    地狱的火光，会不会比刀光剑影还要耀眼，比飞扬的鲜血还要明艳？

    这么残忍的事用轻松的口吻说出来不太好呢，不过，

    我不害怕。

    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你们。

    也曾埋怨过人类的不可永生，

    但生命，正因其短暂而愈显珍贵。

    与君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未曾后悔。

    最后一次身处黑暗之中，最后一次心向光明，也是我，最后一次下达命令——

    不要来找我，放下我吧。

    花朵年年盛开，年年凋谢，这也是人类的必然轨迹；

    生命如风不得归途，河水东流难溯来路。

    你们经历过许多任主人，也经受了岁月的淘洗，想必不会不明白这点道理。

    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嘱咐狐之助严加看管：

    如有寻死觅活者，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次是认真的。

    啊，把气氛搞僵了吧？不过我的意思是，

    已然发生过的事，便不要执着于因果了，尤其是那几个容易钻牛角尖的。

    我不是一个足够优秀、成熟的审神者，可我已尽数奉与你们，

    我的责任、我的信任、与我那微不足道的爱。

    以后的日子里，你们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你们会做的比任何人还要好。

    继续加油吧，

    那些追随你们的目光里，一直都会有我的一份。

    此生足矣。

    ——审神者，xx，绝笔

    （信纸末尾的厚度似乎不同寻常，用刀破开胶印，展开折叠处，发现是几行小字，被写信人擦了又改，似乎很是纠结：）

    唉，漂亮的话还真是好说……

    可是神啊，人类该怎么摒除他的私心？

    该放手了。

    我明明是这么想的，不过可笑的是，我似乎做不到。

    我仍旧自私地寄期盼于来生。

    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做你们的主公……你们呢？

    倘若有幸再次相遇，记得到时候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xxx。

    （这封信经由狐之助审阅，本来依照时之政府的规定，末尾的真名该强行抹除。不过狐之助终是不忍，这封信得以一字不差地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