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参观基地之前，沈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

    “查理？”

    “老板。”

    查理走进门，在沈晴的惊讶中，像以前那样打了招呼。

    “查理听说你来了基地，自告奋勇地要带你参观。” 杰克简单做了说明，就把主场交给了查理。

    查理显得有些兴奋：“老板，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那天晚上，我还以为要向你们告别了。”

    那天晚上，沈晴和查理被杀手追杀。沈晴引开了杀手，让查理向麦可考文求救。但查理一转身，就被杀手组织的其他成员抓住了……后来，大概是因为沈晴被麦可考文的人救走了，幕后主使认为秘密已经泄漏，无法挽回，所以最终放了查理。

    沈晴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些。

    “也许那天是你的幸运日。” 沈晴给了查理一个微笑，回应了查理的招呼。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基地？” 打过招呼后，沈晴顺口问道。

    查理的兴奋仍未消退：“被追杀的第二天，我就过来了。可能面临生命威胁让我的大脑受到了刺激，当天晚上我就有种异样的感觉，麦可部长就紧急安排我来基地进行检查。”

    沈晴好奇了起来：“你的超脑又出现了？”

    查理摊了摊手：“研究员说，还需要继续观察。”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今天的主要事项，于是说道：“老板，我们边走边说。”

    基地若隐若现于绿色的植被中，很难一下子看清全貌。查理轻车熟路，先带沈晴来到了一座独立的建筑前。

    建筑只有一层，面积不大，顶上还蓬勃生长着顽强的杂草，与周围的树木连成了一片。沈晴观察了一番，确定前几天她进行安全检测任务时，曾路过这里。

    当时她还好奇，这栋上了锁的建筑与其他建筑都不相连，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会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基地的资料室，主要存放基地中已经归档的资料。” 查理说着用钥匙开了锁，推开了门。

    “资料室？” 沈晴若有所思，突然说道，“看样子，你的权限能与这里的研究员媲美了。”

    查理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脑袋。“研究员们认为，适当让我接触一些研究资料，说不定能带来意外收获。比如，在我的超脑发挥作用期间，或许能为他们的研究提供线索。”

    他有些心虚，立即说道：“老板，我们进去看看吧。”

    沈晴没有追问。当初，她要查理给她讲讲基地的情况，查理说，他在基地不能随意走动，对基地的实验了解的并不多——现在看来，应该是麦可考文禁止查理向她讲述基地的情况，查理才找了一个借口敷衍她。

    所以，如果不是这次出现了紧急状况，以麦可考文的谨慎，大概率不会这么早就带她来基地。

    那么，数字人凌未来对麦可考文意味着什么？麦可考文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沈晴快速调动着思维，跟着查理走进了资料室。

    资料室里有一半都是空着的，但另一半存放了资料的书柜却摆放得相当整齐。书柜中的资料还标注了编号，应该对应着一个实验或一组实验。

    查理抽出同一个编号的一叠资料，递给沈晴介绍道：“这里目前只存放了第一代基因改造人的资料。资料中主要记载了第一代基因改造人的具体实验内容，实验效果，以及病例描述。”

    “第一代基因改造人？” 沈晴接过资料，好奇地问道。

    “第一代基因改造人属于最初实验的产物，改造后的特征并不显著，而且有很多问题。” 查理进一步解释道，“很多实验对象都会患上莫名其妙的疾病，其中大部分难以治愈。”

    在查理介绍的过程中，沈晴简单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资料中似乎描绘了某种基因图谱的片段，其中一些基因还做了标注，可能是待改造的基因。后面，就是大段的实验内容描述，充满了专业词汇。

    沈晴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更感兴趣的东西，看向查理问道：“你是第几代基因改造人？”

    查理有些不好意思：“根据研究员的说法，我属于第三代基因改造人。”

    “哦？每一代基因改造人是怎么划分的？” 沈晴继续追问。

    查理顿了顿，卖起了关子：“老板，参观完你就知道了。”

    沈晴暂时按捺住好奇，进一步查看了其他几组实验的资料，发现资料中都没有记载实验目的。根据查理的介绍，这些资料属于最初的实验记录，应该能从中窥探出最真实的实验目的。但沈晴翻看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资料，也没有看到关于实验目的的记载。

    “部长先生为什么会发起基因改造项目？” 某个时刻，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查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麦可部长只说，为了联邦的未来。”

    ——跟麦可考文对沈晴的说辞一样。

    沈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避免引起查理的警觉。以她对麦可考文的有限了解，项目的真实目的恐怕只有麦可考文一人知道。

    “第一代基因改造人的实验已经停止了？” 沈晴将翻看的资料放回书柜，准备结束这里的参观。

    查理点点头：“是的。所以现在只能看到归档的资料。”

    两人离开资料室，穿过后面的树林，继续走了十来分钟，到达了一片建筑群前。建筑群由高低错落的几栋楼连接在一起，楼与楼之间有室内的通道。通道两旁和顶部，也都覆盖着繁茂的杂草。整座建筑群周围的树木更加高大，遮天蔽日。

    沈晴对这里并不陌生。她之前执行安全检测任务时曾来过这里，只是当时并没有进入真正的实验室。为了避免影响研究员们的实验，杰克想办法将各类带有电子系统的设备分别搬运了一台，集中搬到某个空置的房间里，供沈晴检测。至于电力系统与设备的连接情况，则只需要查看每栋楼的供电房即可。

    “这里是主实验区。” 进入建筑群正门后，查理介绍道。

    正门里面的空间连接着三个区域，除了前方的走廊外，左右各有一个通道，应该是通往其他实验楼的连接通道。查理边介绍边转向左边，带着沈晴进入了左边的实验楼。

    “第一代基因改造人的实验完全是摸黑状态下的探索，出现了很多问题。但在那之后，研究员们渐渐发现了一些可遵循的规律，于是才有了第二代基因改造人。”

    查理说着轻轻推开一道门，一间宽敞的实验室便呈现在眼前。

    沈晴好奇地走了进去。实验室里光线偏暗，跟她去年和萧想一起参观的宇宙生物97号实验室给人的整体感受差不多，只是多了些床位，更吸引目光。

    实验台和实验设备也都围绕着床位摆放。沈晴往里走的过程中，看到靠近门口的几张床位都空着在，只有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实验台上操作着什么。看到有人进来，门口的研究员只稍微抬了抬头，便继续他们的研究了。

    沈晴暂停了片刻，看了看研究员的操作，正准备询问什么，里面忽然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应该是实验对象突然醒了。” 查理在她旁边小声解释道。

    沈晴定睛看向撞击声的来源，看到里面的一张实验床上躺着一个穿着天蓝色实验服的人，四肢都被铐在床上，正挣扎着拉扯铐链，拉扯的动作甚至带动着床位都晃动了几下。附近的几名研究员见状，上前按住实验对象打了一针，实验对象才渐渐平静下来。

    沈晴好奇的神色淡了下去，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问道：“他就是第二代基因改造人？”

    “是的。第二代基因改造人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一旦失控，就很难制止。也因此，实验的时候需要有一定的保障措施。” 查理在介绍的同时，为铐住实验对象的做法稍稍做了辩解。

    沈晴没有评论实验，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第二代基因改造人可不止出现在基地里。那天晚上追杀我们的杀手，就极有可能是其中一员。”

    当然了，还有墨镜男伊凡。沈晴看着查理，见查理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是没有料到追杀他们的杀手竟然是基因改造人。她趁势追问道：“所以，基地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查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基地最初不在这里。那时的基地很现代化，连门禁都是自动化系统。后来，大概是几年前，基地突然遭到了一次大规模网络攻击，电力系统中断，门禁瘫痪，导致整个基地都出现了骚乱……”

    他摊了摊手：“你知道的，一些基因改造人就趁机逃走了。那之后，麦可部长就迁移了基地。”

    原来还有这一层故事，难怪麦可考文现在不信任一切电子系统。

    沈晴吸收了查理提供的信息，试探着问道：“网络攻击的幕后黑客是凌超越？所以部长先生才让我们调查凌超越？”

    查理摇了摇头：“据我所知，麦可部长并没有查出网络攻击的幕后黑客。”

    沈晴耸耸肩，继续了第二代基因改造人的参观。

    在沈晴参观基地的同时，白城的某条街道上，正在执行任务的X通过耳机收到了新的指示。他晃了晃脑袋，少见地与耳机里的声音讨价还价起来：“体检？老板，现在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耳机里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强调身体检查是必要的。X只好叹了口气。

    “知道了，老板，我会找时间去的。其实，我一直认为，基因改造对我的身体没有产生什么副作用。”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他那格外引人注目的光头。“除了掉了几根头发之外。”

    基因改造项目的基地中，沈晴参观完第二代基因改造人，跟着查理来到了第三代基因改造人实验室。第三代基因改造人实验室在建筑群正门的右侧，与第二代基因改造人实验室隔了一栋楼，整体氛围也大不相同。

    实验室的光线更加明亮，但有着更多的遮光设备与恒温箱，以及其他生物实验室通常没有的脑电仪。脑电仪呈头盔形状，一进去就吸引了沈晴的目光。

    “第三代基因改造人都是对大脑的改造？没有其他类型的实验？” 沈晴看着其中一台脑电仪，向查理问道。

    “是的。只有第一代基因改造人属于原始探索阶段，各类实验都有。从第二代开始，就逐渐聚焦了，否则资金耗费太高——这是我的猜测。”

    查理正说着，前方的一个研究员友好地朝他打了招呼：“嘿，查理。感觉怎么样？”

    “很棒，感觉是一个正常人。”

    查理调侃着热情地回应了研究员的招呼，似乎与这里的研究员保持着非常良好的关系。

    沈晴意识到了，这大概就是这间实验室给她的整体感受的一个写照：与第二代基因改造人的实验室相比，这里的氛围更加松弛。

    在查理与研究员闲聊几句的过程中，沈晴将目光投向了实验室里的研究对象上，研究对象是实验室松弛氛围的另一个重要烘托：实验床上穿着天蓝色实验服的研究对象不仅不会被铐住，而且甚至能在实验室里自由行走——

    左侧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天蓝色实验服、脖子上有着半圆形胎记的人，就自己走到了一台脑电仪前，主动戴上“头盔”，自我测量起来。

    沈晴好奇地看了一阵，待查理闲聊几句回来后，问道：“基因改造人会主动配合实验？”

    查理解释说：“部分实验对象会配合。因为对于配合的实验对象，研究员们通常会给予更大的自由。他们认为，这样更接近于正常生活，也会更利于实验效果——我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沈晴点点头，将视线从半圆形胎记的男人身上移开，转向其他实验对象。

    在她移开目光后，半圆形胎记的男人，也就是闪电，侧过头看了沈晴一眼。

    那天，闪电被人绑架，通过水路运送到这里，就开始了小白鼠的生活。为了争取更大的自由空间，他选择了配合实验，所以现在才能渐渐在这里自由行走。

    闪电测量完脑电波，在纸上记录下测量数据，填写上他的实验编号，然后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借着喝水的过程静静观察着实验室里新来的参观者。

    沈晴并未留意到这些。她趁着一名研究员稍微空闲之际，通过查理的关系，与研究员交流了几句，咨询了一些感兴趣的点，比如，可能产生超脑的基因序列，超脑状态是否能克服人性中的“贪婪”与“恐惧”等等。

    研究员对沈晴的问题很感兴趣，但遗憾地表示，目前的研究还没有进展到那种程度。

    沈晴略有些遗憾地结束了第三代基因改造人的参观。她走出实验室，正碰上一名实验对象被送进来。该名实验对象依旧穿着天蓝色实验服，但却显得跟其他实验对象不一样，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直盯着迎面走来的沈晴。

    盯着盯着，他的好奇就演变成了傻笑，朝着沈晴呵呵笑着。

    沈晴面露疑惑，看了查理一眼。查理摊摊手，解释道：“他是实验失败的产物……大脑受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事。”

    沈晴没有接话，再次将目光转向那名实验对象，只见对方被研究员哄着躺上了实验床，但仍旧扭头面朝着她，呵呵笑着。

    查理见沈晴没有说话，进一步说道：“探索性的实验不可避免会发生这种情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研究员们并没有放弃他们，一直在研究恢复的方法。”

    沈晴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参观哪里？”

    “研究大楼——那里可能会比较枯燥。”

    查理说着，带沈晴再次折返到建筑群正门，朝正门前方的走廊走去。原来，中间的大楼是研究大楼。从外观上看，它比左边的第二代基因改造人实验楼和右边的第三代基因改造人实验楼都要高。

    “研究大楼主要进行基础性研究，包括基因组测序实验室、细胞培养实验室、动物基因编辑实验室、植物基因编辑实验室、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等等。”

    查理边走边进行了介绍。“其实，我也不大明白里面都是做什么的。只是研究员们很乐意让我多了解相关的生物学知识。”

    沈晴跟着查理分别参观了各类基础研究实验室。有了之前参观宇宙生物97号实验室的基础，她参观起来轻松了些。但除了动物基因编辑实验让她联想到了墨镜男伊凡的浅红色瞳仁之外，并没有其他信息上的收获。

    “这些就是实验区的主要实验了。实验区是整个基地的核心区。” 参观完研究大楼，查理说道。

    沈晴想起了什么，在走出研究大楼的时候停住了脚步，问道：“我看第二代基因改造人实验室的左侧和第三代基因改造人实验室的右侧，都有连接通道，它们通向什么地方？”

    查理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通向医疗区。但医疗区与实验无关，主要是针对实验对象出现的疾病进行治疗，通常不会允许参观。”

    沈晴偏了偏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刚来这里不久，还不适应这里的潮湿环境，身体有些不适，能去就医吗？”

    查理知道，老板的“疯狂劲头”又上来了，只好说道：“就医自然可以。”

    医疗区的左右两侧分别连接着第二代基因改造人实验楼和第三代基因改造人实验楼。整座建筑群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环形。查理带着沈晴穿过第三代基因改造人实验楼——大约因为他与那里的研究员更为熟悉，继续穿过实验楼右侧的连接通道，走了较长一段路，才到达医疗区的入口。

    医疗区的大门比其他楼栋的大门明显要厚重些。大门开启，里面便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嚎叫声、谩骂声，乱成一片。

    查理向沈晴投去了一个无奈的神色。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门口的一名分诊医生拦住了他们。

    沈晴立刻揉了揉脑袋。查理见状，顺势解释道：“这位女士是基地新来的专员，刚来这里不适应，想找医生看看。”

    拦住他们的医生打量了沈晴一番，说道：“前面右转，中间的第三诊室。”

    查理道了谢，在医生的目光注视下，和沈晴转入了右边的通道。

    右边的通道只有三个诊室悬挂着指示牌，分别写着“第一诊室”、“第二诊室”、“第三诊室”。沈晴透过诊室门上方的玻璃窗口朝里面看了看，看到前两个诊室里都有人正在咨询医生。

    看样子，这三个诊室是为基地的工作人员服务的。

    再往里走，从第四个诊室开始，诊室的门都在外面上了锁，无法直接进去或出来。

    沈晴沿着通道慢慢朝前走，在第四个诊室里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输液的穿着天蓝色实验服的实验对象，该实验对象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在第五个诊室里，沈晴看到了一名被剃了光头、脸色苍白的实验对象。对方的天蓝色实验服都有些褪色了，正靠在墙角有些费力地吃着饭。

    沈晴的眼神里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她没有说话，继续走向通道深处。

    在拐角附近的一间诊室里，一名实验对象泡在水里，不知道是什么疗法。左转进入另一条通道时，还有一间诊室里的实验对象不断发出呕吐的声音。再往里，在充斥着奇怪嚎叫声的通道里，她甚至看到了特殊的动物诊疗室，诊疗室的门是黑色的金属门，里面时而发出激烈的声响……

    从医疗区出来的时候，沈晴少见的带了严肃的神色。她并不是反社会人格，不可能对这里的景象无动于衷。只不过，如果是以前，她很容易用“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来说服自己，然后忽略这里的景象。

    但自从那天，郭威反问她说“如果萧想不慎被麦可考文当做了项目的实验品，她会怎么做”开始，她就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郭威的话。

    这次参观基地的整个过程中，尽管她仍旧对项目的实验有着好奇，但已经无法忽视项目背后黑色的一面了。

    外面噼里啪啦下起了雨，猛烈击打着绿色海洋中的建筑群。结束了参观的查理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老板，看来我们要在这里避避雨了。”

    沈晴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雨景，顿了顿，随口问了句：“这里是热带雨林？我来了没几天，已经下了好几场雨了。”

    查理耸了耸肩：“恐怕只有麦可部长知道了。”

    沈晴的神色深邃了起来。连查理都不知道基地位于哪里，看样子，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