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万里无云，空气里带有昨夜暴雨的湿气。

    林子里几只鸟栖息枝头，叽叽喳喳的叫。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梁响带着姚慈上车，谢迁在前台交代几句话，随后大步跟上。

    “谢迁”

    谢迁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向自己跑来的江沅禾。

    她雪白的脸上染上绯红之色，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看得出很着急。

    谢迁眉梢微挑，问:“有什么事吗？”

    江沅禾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露出笑容，“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谢迁微微仰头，示意她说是什么事。

    江沅禾把一束用黑色橡皮筋简单包拢的栀子花递给他，看得出是刚摘的，花瓣和叶子上都是露水。

    “麻烦你把这束花转交给姚珏，告诉他……”

    “虽然经历了暴雨，但他的花还是开得很好，希望他能和爱人永远在一起。”

    “…………”

    谢迁目光深深地看了江沅禾一会，没说什么，接过花走了。

    *　　锦江市公安分局，审讯室。

    漆黑的空间里，姚珏双手被拷坐在里面，对面是谢迁和汪辰，记录员在旁边。

    看见谢迁，姚珏也没多大意外，他依旧笑得温和，点头打招呼，“谢警官好啊！”

    谢迁没作回应，面无表情盯着他，目光冷厉，不怒自威，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姚珏，男，今年32岁，xx地人，家中有五兄妹，你是老大，从小成绩优异，考上R大生物医学工程专业，，毕业后在xx医疗器械工作……七年前辞职开了飞罗温泉山庄……”

    姚珏对他的生平介绍没什么反应，直到谢迁之后的话。

    “你大学时交了一个女朋友，沈晚书，出身书香门第，也是R大的，据你的大学同学说，你们感情很好。但十年前，她失踪了，警方也没找到她，我们现在怀疑你和她的失踪有关……”

    谢迁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姚珏自听到沈晚书的名字后就开始发呆 ，目光空洞。

    他从被抓捕后就一直没有闭眼，眼球里都是血丝，眼下青黑，脸色憔悴。

    这副模样，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汪辰一直在旁边观察，今天是谢迁主讯。

    见姚珏这样，汪辰重重拍桌，喝声道:“请你老实交代，回答我们，跟沈晚书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姚珏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姚慈呢？”

    “……”

    汪辰:“他好着了，你老实回话。”

    姚珏骤然笑了，眼里有释然和解脱，他非常配合道，“我什么都交代。”

    “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吧。”

    姚珏出生在一个落后偏僻的农村，父母是地道的农民，爷爷年轻时出去闯荡，算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当过一段时间的小学老师。姚珏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在他之后，还有四个弟弟妹妹，姚强是老二，老三是妹妹，老四姚勇，他们几个年龄相差不大，姚慈是他母亲高龄生的。

    姚珏在家里不受待见，父母都偏爱他的几个弟弟，从小到大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姚珏干，对他非打即骂。唯一对他好的人就是爷爷，因此他们爷俩感情很好。

    本来初中上了父母就让他辍学去打工，但姚珏成绩优异，学校校长亲自来他家通知他被市里的重点高中录取了，并承诺免除他的学杂费，还予以奖金补贴。

    父母爱面子，学校不要学费还倒给钱，自然乐不可支地同意他继续上学。

    姚珏知道读书是自己逃离家庭唯一的办法，高中三年拼了命的读书。早上五点起床背书，晚上还熬夜到凌晨两点，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放暑假他都不回去，去便利店打工或做家教，他知道父母不会给自己一分钱上大学，他得自己想办法。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姚珏高考发挥很好，是市里的状元，学校和市局奖励了他一笔不菲的奖金，姚珏大学四年的学费有了着落。

    可姚珏没想到，他的父母会如此过分，趁他不在家把钱都给了读完职高想出去闯荡的姚强，美名其曰等姚强以后发达了不会忘记他这个大哥的，他的钱叫投资。

    姚珏听了只想冷笑，姚勇那个蠢货还想出去闯荡，只有被人骗的份，他不出三天就回滚回来。

    对这个家他彻底失望了，当即提出断绝父子关系。拿着高中赚的钱独自一人前来锦江市，报考了R大，边打工边上学。

    姚珏是孤僻的，没人愿意跟他交朋友，他每天都要忙着打工和学业，也对交朋友不感兴趣。

    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在花店包花，门口挂着的风铃响起，一个温柔明媚的少女逆着光走进来，问他有没有栀子花卖。

    姚珏的心跳的很快，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像是在黑暗中迎来一道光。

    那时店里并没有栀子花，姚珏鬼使神差地撒谎说有，让她坐着等他一会。

    他大概是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绕了三条街到花卉市场买到最新鲜的栀子花。到店门口时，他心里很紧张，深吸一口气再走进去，结果店里空空如也。

    姚珏失望了，也是，谁会白白在这里等这么久了。

    “你是在找我吗？”

    姚珏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歪头冲他笑。

    那一瞬间天地都黯然失色，姚珏知道自己好像完了，他喜欢这个笑容灿烂的姑娘。

    之后姚珏跟老板提议说进一些栀子花，老板没多想也同意了。

    那个姑娘从那天后也经常过来买花，他们渐渐熟识，姚珏知道她叫沈晚书，也是R大的学生，美术系的，她买花去练素描。

    栀子花花期四个月，他们也这样借着买花的名义了解彼此，渐渐心动。

    在最后一次买花结束后，姚珏鼓起勇气表白，一句我喜欢你，他硬是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完。

    沈晚书被他逗笑，在姚珏紧张的发抖时扑过来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愿意。”

    两人正式交往，姚珏更加努力地找工作挣钱，给沈晚书买礼物，出去约会，做情侣会做的一切事。

    沈晚书会让他给她当模特，两人在画室呆一个下午。

    因为沈晚书喜欢他笑的样子，姚珏一个孤僻的人硬是逼着自己对着镜子笑，他想让沈晚书永远爱他。

    大学四年，因为有沈晚书的陪伴，姚珏过得开心又充实，毕业后他到一家发展很好的药企工作，沈晚书则选择去学校教书。

    在他们相爱的第六年，姚珏准备求婚，在栀子花开放的那个月，亲手送给她。

    讲到这，姚珏忽然伸手捂脸，表情痛苦，片刻后放下手，眼底血红，恨意和悔意翻滚。

    “可我没想到，那个恶心的家会毁了我的一切。”

    那天姚珏回到家，意外接到村长的电话，说他爷爷快不行了，一直念叨他，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姚珏厌恶极了那个家，可爷爷是对他最好的人，他必须回去。

    沈晚书听说这件事，决定和他一起回去。

    姚珏拒绝了，他不想沈晚书面对自己恶心的家人。但沈晚书说想见见对他最好的人，也算是一个见证，让爷爷不留遗憾，姚珏最终同意了。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和三个小时的班车，终于回到村子里。

    可村长告诉姚珏，他们来完了，姚爷爷昨晚就去世了。

    姚珏难受了一天，把沈晚书托付给村长家照顾，他回去给爷爷祭拜。

    姚家父母看见姚珏没给他好脸色，骂他是白眼狼……姚珏根本不打理他们，本想祭拜完就离开，姚父突然说让姚珏守孝，等明天把姚爷爷抬上山才能走。

    姚珏本就因为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愧疚，没多想就同意了。

    他发消息给沈晚书说一声，明天他们就回去了。

    沈晚书很快回信，说她等他。

    第二天下午姚珏一忙完就赶去村长家找沈晚书，房间里什么人没有 ，他问村长老婆，她说沈晚书昨天就出去了没回来，她还以为她是去找姚珏了。

    姚珏心里涌起一股不安，他把满村子挨家挨户地都找了个底朝天，连山林子里都去了，没有半点踪迹，沈晚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在村里找了半个月，派出所也报案了，依旧没能找到沈晚书。

    姚珏不肯放弃，他家晚书是不会乱跑的，肯定出了什么意外。

    这时姚勇来了，说在对面山上的悬崖边捡到一条手链，像是沈晚书的。

    那是一条栀子花形状的手链，一周年纪念日姚珏送给沈晚书的，她平时从不离手，可宝贝它了。

    姚珏疯了一样跑到悬崖边，这悬崖下去深不见底，村里人根本不会来，沈晚书是怎么知道并到这来的，但找到的手链确实是沈晚书的。

    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悬崖下什么都没有，那沈晚书就可能没事。

    可天不随人意，姚珏找到一堆被啃得面目全非，尸体发臭，苍蝇围绕的残体，旁边的衣服布料是沈晚书出事那天穿得那套。

    姚珏倏然眼前发黑，跌坐在地上 ，全身都在发抖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具尸体，难以接受沈晚书真的死了。

    …………

    审讯室里，气氛沉闷。

    谢迁依旧语气冷静，不为所动地问他另一个问题:“是你杀了李静和刘燕吗？”

    姚珏点头，脸上的表情癫狂，他想站起来，但手铐禁锢他的动作，随着他挣扎把手勒得通红，有血丝冒出来，他却混不在意，眼神恶毒道，“她们都该死……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那天沈晚书回了姚珏的消息后闲着没事就在村长家附近转转，她也不敢走太远，毕竟对这里不熟悉。

    忽然有人拍她肩膀，沈晚书回头，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圆脸，眼睛小，嘴巴红彤彤的。

    “你是珏子哥的女朋友吧，我是他邻居，他弟弟说姚老爷子留了点东西给他，让我告诉他一声。”

    沈晚书皱眉，说姚珏要守夜不在，等他明天回来再去拿。

    那姑娘眼珠子乱转，说这东西本来是要烧掉的，姚家父母说晦气，是姚强护下来的，晚了一会就被烧了。

    沈晚书不太相信这姑娘，但又生怕真有什么重要的遗物，姚珏跟爷爷感情又好，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去，一有不对劲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