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上午发生太多的事,上午兴亦之还被大秃头按着锤,中午她居然成了见义勇为的小英雄。
刚回复完潘辰安的信息轰炸,兴亦之出事把小潘吓坏了,生怕她受伤。
她怏怏地坐在车子后座,诡异地沉默着。荣钰铭坐在她身边,穿着新衣服也不知道开心个什么劲,旧衣服被他塞在手提袋里鼓鼓囊囊丢在一边。
兴亦之的微信响了,她随手拿起来看。
方政文给她分享了一则官方通报。
最新消息显示,犯罪嫌疑人刘某37岁,患精神类疾病,是杀了负责他病情的医护人员逃出来的。
公告中并没有公布伤亡人员,在兴亦之离开之前,就已经听到有七八个人当场死亡了,现场还有三四十个受伤的人。
那些伤者里势必还有一些人挣扎于重症监护室,面对后续的高昂治疗费用,几乎没几个家庭能支撑多久。
兴亦之陷入沉思。
她能靠新闻影响力使一些人远离凶案现场,却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悲剧。
[方政文]我已经申请有关部门,后续伤员抚慰工作我希望你去跟进,可能会累一点。
[方政文]切记,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受害者的家庭,千万不要涉及到其他方面。关于凶手伤者家属可以提,你不许提。
[兴亦之]好,谢谢方老师。
突然接到任务,兴亦之的半天假泡汤,决定返回电视台继续工作。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视线从窗外高速运转的景色,转移到身边独自开朗的荣钰铭的侧脸。
虽然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但可以扩大影响力让大众帮助那些受害者家庭。
路过隧道,荣钰铭察觉到她的目光便看过来。兴亦之与他对视间愣了神,那张脸惊为天人,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脸上,隧道产生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他身上,原本就神秘莫测的男人更显霸道。
他问:“怎么了?”
“我想问,你们平台转播专访要付你多少钱?”
荣钰铭挑眉:“什么意思?”
“你先说。”
见她神色是异样的认真,大概是工作事项。荣钰铭立刻明白,她想借助平台推波助澜让大众伸出援手。
他淡淡地盯着兴亦之的眼,低声道:“不要钱。告诉我时间,还有你需要的所有东西,我去处理。”
“真的吗?”兴亦之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随后恢复平静,“别这样,这是工作。”
“这是我的私人时间。”荣钰铭微微凑近她,嘴角带上一抹笑,“你和我的事,不算工作,算人情。”
“……”
人情?
前任之间哪儿来的人情?
兴亦之觉得毛骨悚然,没敢说话。偏偏面前这大哥起了玩儿心:“想怎么还我人情啊,前女友?”
“……”她伸手把他那张浓颜帅脸推开,碍于景悠在场,她给他留点面子,没再骂他乌龟。
到了电视台门口,兴亦之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小跑着一溜烟窜进电视台大楼,头都没回过一次。
荣钰铭噙着笑,视线落在后排皮革座椅上被遗留下来的某个手提袋。
都不用他创造机会,这机会变着法儿从天上掉下来——兴亦之那件换下来的羽绒服被她落在车里,后面还有可能推进电视台与他旗下视频软件的合作。
荣景悠转过头:“哥我送你回家吧,受伤了休息休息。”
“不,去我公司。”
“啊?受伤了为什么还要工作,你不是老板吗?”
荣钰铭不以为意:“这算什么?”
这点小伤和娶老婆相比,肯定后者更重要。
荣景悠启动汽车:“刚刚你们在楼道里到底干嘛了?我看亦之脸一直红着,但下车都没缓解诶…”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这句话就戳到荣景悠的笑点了,她一针见血道:“大哥,五年没对象的是你,不是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俩分手了?”
?!
……
荣景悠大受震惊,呆滞地歪着脑袋:“你…你没事儿吧?不是肩膀受伤吗,那变态把你脑子劈坏了?”
荣钰铭懒洋洋地倚着皮质座椅,长腿一伸:“她是说分手,但我当初也没同意啊,所以不算分。”
“…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荣景悠嘟嘟囔囔,“现实里遇到你这种男的就该跑…”
“荣景悠,这事儿你敢告诉兴亦之,你就把你和万竞帆搅黄。”
“……”景悠翻了个白眼,认真看路,“但你们都已经分了5年了,你就不怕…”
“让我静一静。”荣钰铭打断道,便闭目养神,“我什么都不怕,这辈子她只能跟我在一起。”
“那你呢?”
他睨了妹妹一眼:“我当然也只能跟她在一起。”
东谭电视台,方政文办公室。
新闻具有时效性,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件事对公众的吸引力会逐渐降低。如今临危受命,兴亦之需要在1-3天之内完成拍摄并报道万谷汇事件受害者的专题专访任务。
她记录了方政文所说的注意事项,这种大型社会性事件本应该由台里的顶级记者出面。或许是因为兴亦之是此事件的第一报道者,还因此产生了一些正向影响,所以机会落在她身上。
第一次接到如此艰巨的任务,兴亦之难免认真:“方老师,我想问一下…这次专访可以和别的平台联动播出吗?”
方政文已经四十多岁却不显老,穿着白衬衫,一听这话推了推镜框:“你想要哪个平台?”
“比特网络旗下那个短视频平台。”
方政文身居高位,听她目标明确,立刻明白这件事大概已经有了眉目,是她自己的个人资源,于是问道:“对方什么条件?”
“我的朋友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也是东谭人。他说发生这种事该出一份力,不需要什么条件,所以我想问问您的意见。”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是无法决定平台运营权这种大事的。
如果能借这件事搭上比特网络的人,对电视台也是件好事。
有了思量,方政文点头:“你的个人资源我不干涉,但你要考虑到可能面对的风险。”
磅礴的关注度,随之而来的代价是巨大的舆论压力。
兴亦之坚定地点头,她虽外表随和,但职场目标十分明确,不会被其他事情束缚影响。
方政文快速在大脑里过了一遍,确定已经没什么注意事项要告诉兴亦之,便道:“去吧,三天之内完成播出任务。独立完成,保质保量,随行人员随你挑。”
“好的,谢谢方老师。”
兴亦之退出办公室,原本微笑的脸垮下来——大家都挺累的,谁会愿意平白无故多个外采任务啊?更何况是大型事件的任务,不确定因素非常多,即便有红利也是出镜人员吃,幕后人员吃力不讨好。
领导不指派让她一个记者指派?方老师简直是在考验她。
她往办公区走的时候,就看到工作群里方政文发出的消息。
[方政文]亦之外采需要随行人员,有没有自愿的?
[潘辰安]我!
兴亦之感动得五体投地:好领导!好同事啊!
而后,群里便安静如鸡。
俩…俩人?
……
兴亦之脑子发懵,就两个人倒也可以,至少已经具备了最重要的摄影师,而且平常很多的采访任务都是她和潘辰安合作,有默契在。
无所谓,大女人靠自己也没问题。
办公区。
潘辰安一见到兴亦之的身影便迎了过来:“你没事儿吧?”
兴亦之无奈地拍拍她的头:“真没事,我真的没受伤。”
“我以为你骗我的…”
随着潘辰安的起身询问,又有几个同事过来关心她,但大多是人情世故,由内而外关注兴亦之有没有受伤的人也只有小潘。
走廊突然传来一阵脚踩高跟鞋的声音,迅速而富有节奏感。
一个身穿米白色小香风法式套装的卷发女人飘过,踩着尖头高跟靴,轻蔑地瞥了一眼兴亦之。
兴亦之:这暴雪天,你不穿光腿神器居然都不冷?真女人,你牛。
石嘉佳不掩饰对她的讨厌,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得做。
兴亦之倒是淡淡的,没受影响。但潘辰安气不过,瞪着眼珠看过去,手插着腰:“真没礼貌!”
兴亦之拉了拉小潘的手,低声道:“你傻啊?别这么直。”
小潘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也跟她小声蛐蛐起来:“亦之姐,你不懂。电视台里我谁都怕,就不怕她。”
兴亦之笑了,挎着小潘的胳膊一起走回工位:“为什么啊?”
她朝石嘉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石嘉佳目光冷硬地盯着她,一向明艳淡然的脸居然露出皲裂的痕迹,目露凶光。
兴亦之下意识地放开挎着小潘胳膊的手,果然那目光缓缓收回了。
小潘坐回工位,跟着兴亦之吐槽起来:“我从来这儿实习的第一天开始,就特别讨厌她。后来她抢了你的稿子走红,还针对你,我就更讨厌她了!每天要对着她的脸我都觉得晦气…”她哀怨的眼神飘向石嘉佳的工位,却发现对方正目光清明地望着她,她立刻心虚低头。
有什么比工作中说人坏话时被对方盯着看更尴尬的事?
小潘垂着头:“我真无语了,她老看着我!她这么心机,到处抢来抢去斗来斗去…隔三差五跟我套近乎,我觉得她是假装想跟我做朋友,然后借我的手把你除掉…如果不是偶尔工作跟她一组外采早把她删了!”
小潘喋喋不休,兴亦之却十分明了了,没想到自己多嘴问一句居然知道了不得了的信息:被盯上的是我吗?明明是你自己啊!原来不单单只因为稿件传言讨厌我…
一段小插曲过去,兴亦之首先去跑了有关部门帮助联络受害者家庭成员,明确表达采访目的和时间,并询问采访意愿,得到的答复是大部分家庭都接受采访。
专访拍摄的时间约在明天,兴亦之加了伤者家庭成员的联系方式,首要任务是筛选主要采访对象,而后撰写文稿。
当她完成这些工作的时候,已经下午5点半了。
潘辰安人都傻了,看着她从方政文办公室走出来,拿着审批通过的稿件,佩服得五体投地:“姐,你简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她笑笑,便继续投入工作。
拍摄时间定于明天上午,播出时间则定在后天早上。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询问荣钰铭。
[星一只]明天拍摄,后天早上播出,你那边可以吗?有没有什么困难?
[钰]没有。
[钰]你今晚会很忙?
[星一只]嗯。
[钰]通宵在台里工作?
[星一只]嗯,怎么了?
[钰]你到我这儿吧,正好跟你确认一些细节。
[钰]反正你自己加班,那儿什么都没有。
[钰]我这儿什么都不缺。
兴亦之工作状态的时候,不会矫情。她思索片刻,觉得荣钰铭说得很对,便回:好,麻烦定位发给我。
[钰]你直接下楼呗,刚好路过。
[星一只]不了,我没到下班时间。待会儿要打卡,自己打车吧
[钰]等你
兴亦之手指一顿,没再回他。
她不太懂了。
荣钰铭又是挡刀,又是来接她下班。甚至不需要她任何的回报,帮她提供平台。
打卡下班,她拎着电脑出门。在电视台大厦楼下即将伸手拦出租车的时候,她听到一声鸣笛。
面前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车缓缓摇下车窗,露出荣钰铭漫不经心的脸:“来啊,上车。”
他才救了她,她便上车。
兴亦之系好安全带,感受汽车平稳地上路:“荣钰铭,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只是沉默。
直到红灯,荣钰铭转过脸,漆黑的瞳仁盯着她的脸,他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居然让她察觉到一丝危险。
兴亦之抓紧手里的通勤包,别开了脸。
车子重新启动,兴亦之听清他的声音——
“听你表姐说,你现在单身。”
兴亦之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青春时代面对他时才会出现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