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了几日前发生的事情,洛半秋还是心有戚戚,低头看着手里的腰牌,那是刚刚从黑衣男子身上扯下来的,他卸了她的短刀,还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顺走他的腰牌也很公平。
手指轻轻磨搓着上面的纹路,也摸不出个大概,洛半秋索性进屋,走到案几旁,点上火烛,对着光亮看去,银灰色腰牌上正面刻着三个字:都察院。
洛半秋嘴里轻轻“呵”了一声,心里嘀咕着,原来还算个同行,难道今晚他是过来查案子的?
上她家里查什么案?脑子里这十六年的记忆没有让她觉得洛府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也从没有人注意过洛府什么,唯一惹人注意的,是她醒来这五日,没有一刻消停过,她的行为已经大大震惊了洛府上下,别说是洛府了,整个郢城怕是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除了伯世侯府的二公子谢钦,她谁也不嫁,即使人家都要娶亲了,她还登门大闹,被人打了后脑才安静,醒来后不是尝试着下雨天站到院子里等雷闪劈自己,就是故意用脑袋撞击廊柱子,试图再次自杀,不过几次都被洛未舒救下了,被救下后,洛半秋还是不死心的大喊着,“别管我!”
门房小五一阵唏嘘,他家小姐生的如此漂亮,在整个郢城怕是也找不出比得上他家小姐的,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有家世,又是嫡出,性格还温顺善良,不过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反应慢半拍,但不重要啊,不至于因此就被退婚了吧?
退婚就退了,凭洛家的背景,再给洛半秋寻一门亲事就罢了,可偏偏他家小姐是个死脑筋,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今夜洛半秋要出去,小五本来是不放心的,但又怕刺激了洛半秋,好在今天他家小姐看着还算正常,便让小姐出去了,等到看到洛半秋安然无恙的回来,小五才放心。
今日是十五,月亮正圆,洛半秋想着学学电视剧的情节,月圆之日,找一处荒凉僻静处,也许老天一个好心,就让她穿越回去了,可是站在荒野里好半天,等到雨停了才看见月亮,除了蟋蟀聒噪的叫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毫无疑问,这个计划也行不通。
到底怎样才可以离开啊?都好几日了,自从她醒后,就做着各种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举动,别人觉得她不正常也正常,她并不在意,只想找到回去的办法。
可目前来看,似乎是被困在这里了,而且,好像还遇上了一点儿小麻烦,那个黑衣男子如果发现自己的腰牌被顺走了,会不会大发雷霆来寻她,然后悄无声息的杀掉她?
不至于,怎么说也算个同行,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人性命吧?如果要杀掉她,刚才就是最好的时机,算了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洛半秋吹灭烛火,转身走向床榻,暂时接受自己的身份吧,好在,没有给自己一个流落街头的人设,洛府,看起来还算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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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洛半秋准备出门,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门面换了,还加了一把铜锁,这些设施的摆放顺序和位置,以及物品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在当刑警的时候早已经练过,不过是多了一把铜锁,她瞥一眼就能注意到,多了一把铜锁倒无所谓,可是为何这么兴师动众的换了房门,昨夜又没有破坏什么。
洛半秋正疑惑着,不远处廊子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小妹,昨晚睡得好吗?”
来人正是洛未舒,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永远的温和,洛半秋心虚,但隐藏情绪,伪装自身也是她多年训练的本事,于是心无城府的说道,“挺好的,对了大哥,昨晚好像你们在抓什么刺客,抓到了吗?”
洛未舒笑笑,“没有,不过,我已经加派人手了,想必他们不会得逞。”
“他们?”洛半秋敏感的抓住关键词‘他们’,而不是‘他’,难道刺客不只一人?
洛未舒脸上一惊,紧接着问道,“你知道什么?”
洛半秋随即反应过来,洛未舒怕是也在诈她而已,心下赶紧若无其事的摆手,“我可不知道,我以为大哥已经掌握了刺客的消息呢!”
洛未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也只是做好防备而已,”随后看了一眼洛半秋,“小妹这是要出去?”
洛半秋笑笑,怕别人觉得她不正常,再派人跟着就不好了,便安慰道,“大哥别担心,我啊,已经想开了,出去逛逛散散心,打发打发时间。”
洛未舒看着洛半秋一脸天真,这个小妹,他是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这几日,可能也是真的憋闷坏了,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便点头应许,“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吧!”
洛半秋慌忙摆手,边退边走,“不用不用,可别把我当成犯人了。”
洛未舒淡淡笑着,“好,那你早去早回。”
“放心吧!”
洛未舒看着洛半秋离开的身影,微微摇头,末了,忽然想起,这个小妹,光顾着出去玩,也没问一下父亲母亲怎么样了,不过想来不问也正常,本来母亲也不是她的生母,她对父亲也一直有偏见,现在受了退婚的刺激,或许更不想问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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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竹斋。
深竹斋是个茶馆,茶馆门面用深绿色的竹子围成,内部墙壁挂有历朝历代名人大家的题字书画,在这喧闹的街市上倒显得别有风味,洛半秋在二楼靠近窗户一侧捡了一个位置,视线正好可以看见街巷上的一切,这是她当刑警时惯常选择的位置。
桌上一壶清茶,一盘糕点,百无聊赖的衔起一块放进嘴里,今日,她来这里,不过是寻着记忆来试试,她记得这个茶馆的老板会一些算命的本事,从前她自然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但是试过了许多办法后,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过来找找这个会算命的老板,看看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洛半秋注意到老板一直在斜对面的一间包厢里,那包厢没有大门,是用蓝色的帘子从两侧拉上,而且只遮挡了大半。
洛半秋低头瞥到屋子内的三双黑色短靴,大小样式是男人的脚,两人正对面坐在桌子两侧,一人背靠帘子处坐着,背靠帘子的就是老板本人,从他进去洛半秋就紧紧盯着了。
真是当刑警当出职业病了,看什么都要谨慎观察。洛半秋自嘲的摇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瞟了一眼窗外,这一瞟不要紧,还真是冤家路窄,当初在侯府亲自退她的婚,慌乱之下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打了她一闷棍,谢钦和当时在场的那几个公子哥竟然大摇大摆了进来了。
虽说被退婚的不是她本人,打的也是原来那个身体的主人,但洛半秋心里还是愤愤不平,好像想起了几日前在警队走廊里的事情,那一闷棍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打的,害得她穿越到了这里,连逃犯的逃跑路线都没来得及报告。
洛半秋盯着楼下几人,看着为首的谢钦,一身青色长袍,身材英挺,眉宇俊秀,头上玉冠明亮皎洁,潇洒的踏步而来,跨进门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洛半秋慌忙退回身子,收回视线。
不知为何,心里忽地被刺痛了一下,即使她知道,她是路宁,不是洛半秋,她只是带着洛半秋的记忆而已,可是脑中忽然出现那一日,侯府花园里,她拿着聘书跑去质问谢钦,可谢钦当着她的面,当着相府千金高柳和一众世家公子哥的面,亲手撕毁了聘书,冷冷说道,“可以了吗?”
于是在大家的哄笑中,她一步上前,一个巴掌打了过去,谢钦站在原地,没有还手,紧接着,她感觉眼前一黑,身子跌了下来,闭上眼睛前,她看到了谢钦惊慌失措的面容,和下意识想要伸过来的双手,她笑了,他还是在乎她的吧。
只是再次醒来时,洛未舒告诉她,这五日,谢钦并没有来看过她,也没有派人问过一句,洛半秋扯着嘴笑了一下,从六岁时认识他,十年了,不管什么原因,连她的死活都不曾相问,这十年,就该结束了,想来,原来那个洛半秋,真是傻到家了。
可是今天,当她带着洛半秋的记忆,再次看见谢钦时,她还是恍惚了一下,仿佛自己真的经历了那些,一时间竟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路宁还是洛半秋,从前的洛半秋性格软糯,善良温柔,从不想伤害别人,跑去质问谢钦那次是她攒足了勇气才去的,可是却被人当众嘲笑,受了欺负。
看着楼下谢钦等人已经进了深竹斋,洛半秋轻轻“呼”了一声,随后在心里告诫自己,你是路宁,不要心软。
好在,谢钦他们只在一楼坐下了,并没有上楼的声响传来,洛半秋缓过神,心想这样最好,不相见,自然也不会相互为难,给彼此留个体面,否则,以她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包厢老板掀开门帘,适时走出,洛半秋随即转头看过去,连带着看到了帘内右侧一晃而过的男子的脸,只一眼,便让她心里忐忑起来,座上男子玄衣长衫,身材削瘦,面容严肃,剑眉星目,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像是个狠角色。
男子的眼神,洛半秋太熟悉了,她当过刑警她明白,警惕的防备着所有人,似乎大家都是嫌疑犯似的,在面对亲近的人时,想要拉进距离,却总是不自觉的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而且,这双眼睛,不只是熟悉那么简单,她总感觉有些不一样,昨晚......黑暗中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又蒙着面布,只是窗外烛火照过来的时候,她才看到男子的那双眼睛,狠厉警惕,冰冷凄寒。
是他吗?
很显然,屋内的男子也注意到她了,掀起门帘的那一刻,他们的视线就落在对方眼里,但只一瞬间,飘忽的帘子轻柔而落,视线随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