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暑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樟楠三中迎来新的开学季。高三学生早已在敏行楼自习，只听得见晚蝉卖力鸣奏着最后的乐章。与敏行楼的安谧相反，校门口十分热闹，学生们进入校园后在引路牌的引导下分散开来，高二分在左边的厚学楼，高一在右边的尚美楼，分班情况被张贴在楼下公告栏。一切都井然有序…如果忽视厚学楼公告栏前的混乱的话。

    “我去，这什么操作，把年级倒一分到7班？！”

    “楚元去了最好的班…靠！凭什么？老子累死累活才拼到了6班，他凭什么去7班？”

    “大概是平衡平均分？毕竟陆齐在7班，这样断层肯定难看啊，而且你又打不过他…呃…兄弟你…消消气，消消气，我快被你勒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在7班！”

    “姐妹你有福了，陆齐楚元可都是校草级别的帅哥，就算谈不到，每天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为什么我在6班呜呜呜…我也想天天看帅哥…”

    “没事啦，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啦好啦，快去班上报道啦。”

    男生305寝室

    楚元走出浴室，伸手把眼前的头发撩到后面，发尾的水珠滴落在少年宽阔的肩膀上，顺着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划下。他随手拎起一件校服衬衫套在身上，阳光从窗台照入寝室，将少年包裹在其中，如果这时有女生看见，一定会一边压抑尖叫声一边疯狂拍照，不过他的死党兼室友付哲早已习惯。

    付哲边推开门边吐槽：“天，今天食堂就这么多人，再过两天高一的摸清了这些窗口，哪里还吃的着早饭…啊…”付哲被他亲爱的室友闪瞎了狗眼，“楚哥，你是要登基了吗？这一身金光的…”

    楚元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穿好衣服，问：“怎么样？”

    付哲这才想起正事，“楚哥你在7班，我在6班，哎，我们俩的羁绊算是结束了，两年，你知道这两年我得怎么过吗?”付哲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楚元和付哲是初中同学，是彼此羁绊最深的人(付哲单方面认为)，后来又一起考上了三中并被幸运地分到一个班，让付哲直呼两人男人间的羁绊愈发深厚。

    “诶楚哥，你为什么在7班？那可是被誉为清北班的尖子班啊……”付哲一脸疑惑，突然，他眼睛一亮“是不是他们终于发现你…”还没说完，付哲想起什么，悻悻地闭嘴，安静了不到一分钟，他又想开口。楚元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瞥了付哲一眼，付哲立马正经起来，站得和军训一样笔挺，道：“学生在8点前进班报道，我在厚学楼三楼，你在四楼。”

    楚元看了眼桌上的闹钟，7点52，没说话，用毛巾胡乱把头发擦得半干，拿起手表就往门外走。付哲楞楞地看着他的树懒好大哥唰的一下就已经到了楼梯口，才反应过来：“楚哥，我给你带了早点，你急什么么？”

    只见楚元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而且我哪次去吃早点会不给你带?我们的默契呢？”付哲嘴上在吐槽，但还是一步并两步地走到他旁边把早点给他。要知道他家楚哥虽然成绩像学渣，气质像校霸，其他方面都是按别人家的孩子长的，迟到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干。

    等到楚元慢条斯理地吃完早点，他们也到了厚学楼三楼，付·戏精·哲又开始了他的表演，一抹眼角，道：“楚哥，这个孤独的上午记得想我……”他还没演完，楚元就转身走人，付哲迅速出戏，“诶诶，楚哥，中午等我吃饭啊。”

    “知道了。”楚元没有停顿，抬手朝身后挥了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报告。”

    7点59分，楚元半死不活的声音在7班门口响起，并十分心安理得地接受各种饱含情绪的视线注视。

    “进来吧，自己找个地方坐。”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让他进班。

    楚元环顾班上的座位，因为来的晚，空座所剩无几，他思考片刻，走到教室最后，无视旁边女生快要冒粉红爱心的视线，修长的手抓住桌角，把桌子拽到后边靠窗，不紧不慢地坐下。

    原本安静的教室因为楚元的这一举动躁动起来，讲台上的男人看在眼里，却只是让班上安静。

    楚元靠在窗边，在思考要不要再睡一觉，门外传来一声“报告。”他瞥了一眼手表，八点整，遇到对手了，楚元挑眉，抬头看向前门。

    “对手”黑色短发，戴一副黑框眼镜，楚元看不见他的表情，校服穿的规规矩矩，挎着一个单肩包，在门口站得笔直。

    别人家孩子的标准外形特征。

    楚元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丧失了对这位“对手”的兴趣，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趴下准备睡觉。

    等最后一名同学坐好，班主任站了起来，他拍拍手让所有人抬起头，开始了班会:“各位好，我是你们未来两年的班主任，我叫刘翼，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怎么叫我你们随意，别太离谱就行，我教数学，其他科任老师等你们上课的时候会自己介绍，我就不多赘述了……”

    后面大概是一堆校纪班规，楚元本就犯困，这种老生常谈的东西更是让人迷糊，于是他就这么睡着了，直到被前桌叫醒。

    楚元楞了半天，等反应过来是要上台做自我介绍，才缓缓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楚元”，简洁明了地说:“楚元，性别男。”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补充，面无表情地走下台。

    做回位子上，楚元也没了睡意，他回忆了一下刚刚台下的反应，有的满脸厌恶有的眼睛冒光，但更多的是探究。这个班上全是尖子生，这个消息他在开学前就知道了，如果真的是作为以拉低平均分为目的进入这个班，说实话，不在意是假的，楚元捏了捏鼻梁，臭老头真的是坑死人不偿命，算了，来都来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思绪流转间，他恢复了一开始的面无表情，靠着窗台，正看着窗外的绿荫发呆，就听见刘翼喊陆齐。陆齐，稳坐年纪第一宝座整整一年，从未失手，其实楚元也想看看这个与自己这个极品学渣齐名的极品学霸是谁。毕竟六门考不过别人四门是真的令人窒息。

    不知道是不是刻板印象使然，当“对手”起身走上讲台时，楚元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当他听见陆齐用非常符合人机学霸的声音做自我介绍后，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直到陆齐下台时和他不经意的对视，楚元一惊。

    太像了，虽然六年逝去足够抹去记忆中的众多细节，但对视的那一眼却让原本打上马赛克的脸瞬间清晰起来。

    不过，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那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让楚元感到烦躁，手不由自主地想拿笔写点什么，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楚元暗自叹气，只好又靠回窗台，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扣出清脆的声响，惹得前面的女生频频回头也懒得管。

    自我介绍还在继续，虽然都是三中排得上号的尖子生，但好像并不是每个人都和陆齐一样腼腆。

    “我叫宋江，不是上梁山那个，你们先别笑，好歹等我介绍完…我的爱好是魔方，但是特别菜，求大佬指点……翼哥我错了，我下去，我这就下去。”

    “我叫钟铭，热爱各种运动，尤其是羽毛球，欢迎大家来找我切磋。”

    ……

    7班四十几号人直到下课都没有介绍完，下节课还是数学，刘翼便让他们等下再继续，还顺便把楚元叫走。

    楚元跟在他后面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能叫他去干什么，顶多问问成绩情况吧，不过，这破成绩不是已经烂得众所周知了吗？还是说要让他从班里滚出去?刚刚不是还和颜悦色的嘛。

    一路上，楚元已经把各种狗血戏码想了个遍，硬是没找到一个适合的，只好乖乖跟在刘翼后面，进了办公室。

    刘翼做到位置上，抬头看着眼前一脸懵逼的学生，笑了一下，说:“其实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你的成绩确实不该来这个班，你本来也不分在是这个班的……”他边说，边抽出一张纸，上面印着楚元高中以来的所有考试成绩，“我们班上有几个老师是教过你的，他们和我一起分析了你的成绩，发现你基础根本不差，不该只考三百出头的，所以我们向上面申请你到我的班上来，无论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使你想就这么放弃你自己，我还是希望你在这个班上能够找回你的状态……”

    刘翼这边在疯狂输出，楚元却有些出神，说实话是有点意外的，居然会有老师能这么认真地分析他的成绩，初中…

    “呵。”楚元没忍住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应该是臭老头授意的吧，公立学校的老师哪里会闲的没事分析一个全校倒数的人的成绩。

    “……算了，看起来你没怎么听进去。”刘翼无奈地耸耸肩，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我想把你和陆齐的座位安排到一起，既然你在我就顺便问问你的意愿。”

    楚元正拉伸脖子，听到刘翼的话用力过猛，扭到了脖子，下意识用手捂住脖子，感受到刘翼探究的眼神，楚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下了脖子上的手。

    刘翼挑挑眉，示意楚元回答他的问题。楚元沉思了片刻，认为刘翼应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单纯想激发自己的学习兴趣，便道：“我没问题，只要他无所谓我不学无术就行。”

    “行，我知道了，对了，我现在对你也没什么要求，就一点，上课最少给我听半节，不然其他老师我不好交代，听见没？”刘翼把资料收拾好，把座位表填好，抬眼看着楚元，这已经是很低的要求了，楚元也没什么异议。

    见他点头，刘翼挥挥手让他先回班自己则看着窗台边连着的名字，想到暑假他去另一个人家家访，那个孩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基本上是为什么答什么，一点多的信息都没有，只有他随口问到座位时，毫无波澜的眼睛才有了些许不一样。

    他说:“老师，我可以和楚元同桌吗？”

    反正和谁坐都不会影响他的成绩，刘翼自然无所谓，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认识?”

    陆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算是吧，不过他应该早就忘了。”

    刘翼用笔在虚空中将两人的名字圈了一圈又一圈，笑道:“好像也没忘干净啊…真是有趣。”

    楚元走出办公室前，往办公室另一边瞥了一眼，就看见同样被叫到办公室的付哲，不过看起来是来解锁班长职位的。和超级学渣的楚元不同，付哲是实打实的学霸，虽然不如陆齐这样的学神，但也从没掉出过年级前一百。

    似意识到什么，付哲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楚元的视线，开始挤眉弄眼起来，楚元懒得理这头二哈，自顾自地收回目光，离开了办公室。

    他在走廊边，不想回班上接受各种目光洗礼，正想着先思考一会儿到底要不要假装不认识陆齐，等上课再回去，付哲就扑了过来。

    “楚哥～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我，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居然在外面等我，我好感动…嗷!”付哲前一秒还在飞奔向楚元演他的深情戏码，下一秒就被楚元的无情铁手拍回原形。

    “别吵，我问你个人，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楚元肉眼可见的烦躁让付哲有些疑惑，哪个牛人把楚元这个树懒惹上火了，不过小命重要，付哲没说出口，只道让楚元问。

    “陆齐。”

    “陆齐?”付哲摸摸下巴思索一会儿摊开手:“极品学神，颜值智商双双在线，次次考试第一，不爱说话，不爱社交，没什么朋友，向来形单影只，不过有人问问题倒是会教，教会了就又不理人了，好像是走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付哲还是搞不懂一个每个学校如出一辙的学霸有什么特别的，特别到他从不关心别人的楚哥特意找他问。

    果然，这种事太私密了，没有人知道倒也合情合理，那就装不认识好了，总比揭人伤疤好。尽管已经决定好了，但楚元还是觉得胸口像塞了一大团棉花，憋得他喘不过气。

    啧，想打人，楚元身侧的手被捏得骨节泛白，抬头对上付哲疑惑的眼神，想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楚元深吸一口气，拍拍付哲肩膀表示感谢，“走了。”说完也不管付哲什么表情，转身上楼。

    付哲独自一人在走廊中凌乱，CPU都快烧化了。

    楚元坐回自己的位置，宋江刚刚发表完激动人心的演讲，大概是想争取一下班长的位置，其他人也都挺配合。楚元兴致缺缺，只想快点午休回去好好睡一觉，但才第一节课下课，他长叹一口气，决定…现在就睡。

    楚元刚刚趴下，就感受到有人在戳自己的肩膀，说:“楚哥，等会儿选班长，你给我投一票哈。”楚元无奈，应了一声。就感觉宋江本来小心翼翼的语气立马放松了，他拍着胸脯保证事成后自己以后一定为楚哥赴汤蹈火，然后就看见自己刚认的楚哥爬起来说:“那你先借我一套纸笔。”

    宋江: …?

    预备铃响，楚元拿到了纸笔，想提笔写点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楚元: ……

    他想拿手机发消息，一摸口袋，果然，手机也在宿舍。

    这节是数学课，第一节课自我介绍还没结束，所以这节课刘翼索性继续当班会课上，他拿着本子进班，用投影仪把座位表投在一体机上，说:“自我介绍的同学继续，你们先各自看一下自己坐在哪里，等下所有人都介绍完我们就换位子。”

    点到名字的同学一一上台，其他人则伸长脖子看自己的新座位。楚元抬头扫了一眼，自己还是坐在窗边，不过旁边多了个陆齐。楚元忍不住往陆齐的位置瞥，对方依旧拿着笔在写着什么。

    大概是练习册?

    …算了，既然早上对视时没有反应，那就是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或许早上是自己多虑了。

    楚元换了个姿势侧身靠在窗台上，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浅色的眼睛使他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

    而另一边，陆齐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默默地把本子上“上前打招呼”划掉。

    ……

    最后一位同学走下讲台，刘翼拍拍手让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起身搬桌子。

    楚元独自坐在在吵闹教室的角落有些鹤立鸡群，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他在懒和假装很忙中挣扎片刻后站起来，伸手抓住陆齐桌子边沿拽到自己座位边上，陆齐抱着书包站在原地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与楚元视线对上瞬间像被烫伤般错开，低声道谢。

    哇，好像挺怕的，我长得很凶吗。这下楚元刚刚做好的心里建设瞬间崩塌，抿着嘴自顾自坐下，头偏向窗外，连带着刘翼在讲台上说什么也懒得再听。陆齐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用力扣住书包，直到大家都差不多搬完之后才沉默地坐下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到了下课，陆齐被刘翼叫走，楚元才长舒一口气，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楚哥，你们俩刚刚课上氛围也太严肃了，我都不敢回头。”前排那人回过头来吐槽，楚元这才发现自己前面坐着的是宋江。

    “就是，我们俩坐前面都大气不敢出，这是什么双霸之间的剑拔弩张吗？”宋江同桌也转过身，楚元有点印象，是那个热爱运动的钟铭。

    “可能是我没睡醒吧，吓到人家了，而且人家是学霸，我顶多算个学渣，哪来的双霸。”楚元抓抓自己栗色的头发，把自己的头抓的和鸡窝一样。

    钟铭嘴比脑子快，张嘴就来:“校霸啊楚哥，听说你在初中一个撂倒五个，体能一定超级好，和我去羽毛球场PK怎…唔唔唔”还没说完就被宋江捂住嘴，这才反应过来，摸着寸头嘿嘿悻笑。

    宋江还想打圆场，就看见楚元带着“原来三中学生素质高到初中打架都能算校霸的程度吗”的表情和钟铭约了下次体育课打羽毛球。

    宋江：……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上课铃响，生物老师走进教室，也没多介绍，直接讲起新课，各种名词听得楚元头疼，左手抓起边上的笔时不时写几个字。十分钟后，楚元就在一堆“ATP、ADP”中意识到，自己答应刘翼撑半节课实在是太勉强了。而他睡着之前最后看见的是右边空空的座位。

    陆齐还没有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