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真不算是个很好的天气,袁朗抬头瞧着被浮云遮住的月光,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即使已到夏天,基地的夜晚,依旧是一片黑白的清冷。冷风吹在身上直往骨头里钻,随后跟着慢慢的在体内扩散。
抬了抬手,腕表上的时间提醒主人宵禁的点已过。
身后的哄闹声还在继续,老a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袁朗却难得的没去挤着和众人喝酒,一个是他酒量着实不行,另一个..漠然的扔掉手上的烟头,其后又抽出新的一根慢腾腾的点上,他也确实懒得凑这波热闹。
“除此之外,有何补充?”铁路轻松的靠在背椅上,抬头扫射一圈屋内的下属,缓缓开口道。
“今年,可有不少好苗子。”二队王洋率先张口,他满脸红光的搓了搓手:“我那通讯部的小崽子们可都盼着这茬呐,那几个技术兵,说什么都要挖来,尤其是我前段时间说的,那个光电硕士的小子。”他抬头看了看铁路又瞅了瞅袁朗:“那可是个香饽饽。”
中午铁路的办公室里,难得的有些热闹。除了铁路和政委老吴,老a的三个中队长都到齐了,总得来说是商议下这次挖新南瓜的事。每年这个时候,老a们都异常兴奋,谁都喜欢好兵苗子,尤其是挖过来种自己菜地里,想想都开心。更何况今年好兵比往常来说,可多了不少,谁不想让自家菜园大丰收呢。
一队秦林向来话不是很多,比起这些家伙们,虽然他也期待新鲜血液的加入,可自己对训练南瓜苗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所以从来不管挖人的活儿。前两天把材料交上去就没什么事了,只是微微点点头,便不怎么作声。
铁路也了解自己的属下,没多说什么,轻微点了点头,便转头将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袁朗,毕竟以后自己的位置慢慢还需他接手,训练瓜苗子这事还得看看袁朗的意见。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袁朗在脑中思索一番:“虽说技术兵稀缺,咱们这些年也着重这个方面,不过..”他低头沉吟片刻:“按照以往战略部署方面来说,侦查还是重中之重,尖兵依旧不可或缺。”
铁路不置可否,最近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些。自五年前让袁朗接手训练挑人起,老a这些年便已重点将通信二队逐步建立起来,不过作为一线部队,还得是以步兵为基础的,怎么说也好歹是步兵巅峰。只是这次的兵源....
他略微沉思:“那你有什么想法?”
袁朗眯了眯,隐藏住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之前虽说在外边挖到不少,但单兵作战能力强的还是不多,今年倒是可以去老部队看看。”说罢心里提了口气,铺垫了半天,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铁路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扶手,没怎么说话。老a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流动性还是太大。兵来兵往的,全能的尖兵更别提。
看来这事有戏,暗自瞧了瞧铁路的脸色,袁朗咬了咬舌尖,思索该怎么开口把想了很久的计划给办了。毕竟涉及老连队,按照对面的脾气,还得铁路亲自出马。
此时一直没讲话的秦林像是想起了什么,破天荒开了口:“我记得之前,一起演习的702团就不错。”
袁朗诧异的挑了挑眉,这不我的词吗?
说到这个,二队的王洋也一拍脑袋:“诶,诶?是不是之前俘虏袁朗的那个?”听到半年前的旧事被提,袁朗猝不及防的心中一哽。
铁路一听来了兴致,他可也还记得,这支部队当时让自己的损失有些出乎意料,再说,也确实好久没去自己老连队看看苗了。略微思索后,老吴和铁路二人都轻轻点头,既然事都敲定了,也不再多说,铁路转而戏谑的瞧着袁朗:“看来这次得故地重游,会会旧友了。”
虽然没按照预想的剧本来,不过目的也算达到预期。袁朗硬着头皮顶住另外三个人的揶揄,默默假笑着安慰自己。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放松。
铁路轻咳一声:“好了,”他收起笑脸,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除此之外还有件事得说下。”他挥了挥手:“秦林留下。”
看来是有任务了,瞬间明白大队的意思,袁朗和王洋收起表情,不过多停留,起身敬礼就准备离开。
不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铁路出声叫住了二人:“对了,”看了袁朗一眼开口:“仁文那小子要来,都好久没见了,晚上聚一下吧。”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袁朗表情未变,像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一般。王洋看到气氛有些不对,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仁文?”
在场的五人,除了后来的二队王洋,心里都清楚袁朗二人之间的关系。
王洋有心想问问这是谁,但看到这不太正常的气氛,也没太好出声,只好挠了挠头把疑问咽到肚子里。大家一时都没说话,气氛瞬间有些尴尬。还是政委先反应过来,打了圆场:“得,那小兔崽子来肯定是得聚聚,我来张罗,我来张罗。”也没理会王洋满脸的疑惑,向他使了个眼色就将二人带了出去。
其实铁路一直很担心这位下属,自五年前袁朗答应接手,他似乎就变得正常,极其正常。作为指挥官,有着清晰的头脑,作为一个兵,能力出众,在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大程度的成长,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在旁人看来,袁朗可谓是毋庸置疑的接班人。但毕竟是铁路一路看着他走到现在的,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他总觉得现在的袁朗,似乎只剩下老a的袁朗这个身份,再无其他,甚至是袁朗本身。
不过看刚刚袁朗的神色似乎没什么不同,收回思绪,铁路也不再多想,拿起手里的资料递给秦林,着重商议本次合作演习的事。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在此刻不急不缓的响起。袁朗从回忆中回过神,但并没有起身。收起眼底的思绪,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来者正是周仁文。
他在袁朗旁边站定,但谁都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任谁都不会想到,二人曾经是老a极其出名的黄金三人组中的一员。如今他们彼此间并不像是认识多年的队友,更像是陌生人一般冷淡。
周仁文低头摸出了一根香烟,用手指夹了又夹,却又默默放下。他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消失的袁朗,此刻正坐在门外。
瞧着满地的烟头,他有一瞬想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没有出声,他叹了口气,说什么呢?最近如何?只怕这句话说出来,会更雪上加霜,他一直都知道,在袁朗心里怎么看待自己,就是个逃兵吧。
时间似乎会抹平一切,曾经的黄金三人组如今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属于三个人的记忆已经由于太过于久远,而逐渐变得模糊。过去的种种伤痛与怨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刻意掩埋。或许起初还会有冲突,可最终都会成为过去,最后只剩下了无话可说。
“是南区合作演习的事儿吧。”
愣了一瞬才明白袁朗是询问自己,错落的剪影借着屋内的灯光,衬得他面色斑驳,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周仁文掩去脸上的尴尬,点了下头:“对,严头儿正好没空,所以这次我来。”
听到答案袁朗心底冷笑一声,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明白铁路的顾虑,要避开私人恩怨的嫌疑。袁朗却觉得他是真想多了,这么多年过去,他只觉得现在已然可以做到异常的平静。不过他也理解,所以对此不做过多评价。
早上新拆的整整一包烟,现在早已剩下空盒。慢慢吸完最后一口。袁朗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后的灰尘。看了周仁文一眼没再过多寒暄,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那,多保重。”没反应过来的周仁文抬了下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袁朗并没有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说罢不做过多停留,抬腿就向宿舍走去。
他张了张嘴,正欲再度开口,这时一个带着醉意响亮的声音在背后由远及近:“诶诶?仁文!你怎么出来了。走走,还没喝够呢,你小子逃酒是不是?”被来人搂着肩膀,周仁文没有躲开,脸色漏出客套而热络的神色:“怎么会怎么会,出来抽根烟,抽根烟。”
顺着力道,周仁文半推半就的往屋内走,不过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背影,在他犹豫的几秒,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变成一个遥远的墨点。
“唉。”周仁文回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多想,转头和旁边的人又说笑了起来。
身后的灯光打在二人的身上,明与暗之间,界限划的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