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在西北边陲的小镇上，皎洁的月光铺满了炎热的戈壁滩，像是冬日里落地的皑皑白雪。
星辰在这片原野之上可谓是微乎其微，几只老鹰飞过苍茫的天涯，发出阵阵鸟鸣。
斑驳的树荫下，他双手颤抖地握住了手中的手机，顺利的走过一栋又一栋居民楼，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忍不住呼了口气，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行走，望着越来越近的前方，他看见了丝丝不同寻常的亮光，路灯下的铁门像是他最后的避风港。
他几乎是冲刺过去了，好不容易到了尽头，迎接他的却是他避之不及的噩梦。
摇曳昏黄的路灯。
以及路灯下他梦中挥之不去的那副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的身躯。他喘着粗气，最后那点希望又一次在临近出口时破灭，他绝望地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人朝他颤抖地伸出了血淋淋的手，嘴中不断呢喃着:“我………好痛……。”
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冷汗爬满他的背，像是要将他拽入梦魇深处，永无出头之日。
他掀开被子，来到了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的窗前，月亮依旧高悬，万里无云，在空中格外明亮。
他打开了手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从梦中惊醒后便再也难以入眠的夜晚，也习惯了梦里那抽搐的身躯。
风卷起了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似是安抚，似是指引，让人琢磨不透，明明它前一秒还像只野兽般在黑夜中咆哮。
他只是平静地倚在墙边，手中的烟燃了又灭灭了又燃。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她了，只记得日复一日的疲倦与无法安眠。
一年前本值得他高兴的夜晚。
球场上的少年奔跑，一阵又一阵的人声澎湃宣告着一次又一次的进球得分，这场自发性组织的自由球赛，覃歧的队伍碾压式获胜，他笑的张扬，在球场耀眼的灯光下取得了下一场比赛的资格。
握了握手中的矿泉水瓶，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兴奋。一个好的球员需要一个好的团队，一个好的团队需要好的球员齐心协力共进退，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通过努力进入了一个可以让他发挥的球队，说不出的开心。
夜色沉沉，赶路人来来往往，三三两两的少年走在河畔，手中的蓝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最肆意的，他们相约着去最热闹的夜市做最潇洒的少年郎，只是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打破了计划，篮球落回手中，少年们骑着自行车四散，踏上了彼此凯旋回城的路。
覃歧的山地车锁在了楼下，锁孔转动的声音使他想起忘记为母亲买回的水果，他从家中拿了把雨伞，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不一会，手上大包小包的拎了很多东西。
“买了这么多，许女士的存粮应该攒够了。”他心里想。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路边的树枝摇摇晃晃，让人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迎着路灯，他匆匆赶着回家。
“碰！”
重物落地时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凄厉的呻吟传刺激着他的耳膜。
雨冲刷着地面，伞被风吹的无影无踪，地面上散落的水果在雨水中越滚越远。
眼前，女子的身躯蜷缩，疼痛使她不住地呻吟，雨水浇在她的身上，也淋湿了覃歧。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尽的恐惧将他包裹，意识朦胧，雨夜中，只听见了一声又一声微弱的呻吟。
“痛……好痛……”
像是小猫的呜咽。
雨夜，救护车鸣笛声逐渐远去，化作一点点蓝色的光圈。警车的光照在那片鲜血淋漓的地方，触目惊心。
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女孩的身影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连带着她的名字也消失了。
覃歧将自己藏在房间，他无法闭眼，眼前，女孩痛苦的模样挥之不去，屋外的大雨停了，可那场夺取了两个人生命的大雨在他的心里源源不断地落了一年又一年。
思绪回笼，那场雨似乎隔了三年又一次落在了今日这个夜晚。他被折磨的不堪入目，早已不是当年为了一场获胜的球赛而欢呼的少年了。
天不知何时亮起，朝阳灿烂的光爬满了整栋楼，他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匆匆出了门。
路上行人少之又少，他跑到了常去的山头，在一颗树下眺望着整座城镇。
身后蜿蜒的道路上传来了歌曲的声音，他仔细听了听，是首粤语歌，熟悉又陌生。
下一秒，他感觉脚下一空，不知怎地从山上滚了下去。
头疼欲裂，只觉地身体要被撕裂，他的视线逐渐朦胧，耳畔还回荡着那歌的调子。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大早上听这么悲伤的歌，有病。”他想。
嘈杂的声音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入目，教室一片狼藉。
“喂喂喂，我先问她要的地理你们都不许跟我抢啊。先来后到懂不懂啊。”
“真服了，开学收什么作业啊，又没在这个学校上过一节课。”
“哈哈哈哈哈哈网课不是课啊。”
“牛的。你作业一点没动啊？你不活了？”
“没动的又不是我一个，那边还有个刚睡醒的呢。”
覃歧揉了揉眼睛，有些精神恍惚，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精神病。
他轻车熟路地去了洗手间，凉水扑倒脸上的时候才慢慢地将思绪理清。
他似乎从山上掉下去了，他也算知道从高处坠落的滋味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身上完好无损，除了睡觉压出的红印，其他的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他愣了愣，猛然回神，如果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话。
他火急火燎地跑到刚才走出的教室。
高一7班的牌匾映入眼眶。
他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直到感觉屁股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咋不进去，你爹的到你签没。”
覃歧哑然，下一秒一拳打了回去。
“你爹的便宜你也占。。”
吴昊吃痛，捂了捂胸口，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
“覃哥哥怎么打人啊……人家好痛痛啊……”
覃歧皱了皱眉，打了个颤栗，抬起的拳头在看见班主任的面孔时适时地放下，转身进了教室，只留下一副受伤的吴昊站在原地。
许是杀鸡儆猴，吴昊领到了新学期第一份检讨。杀鸡，杀的就是不写作业的学生，敬候，儆的自然是一些以为考上了高中就万事大吉的学生。
“你们是高一新生，很多规矩不懂，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磨合期。”
“考上高中不是意味着万事大吉，你们是来求学的，是来备战高考的，不是来享福的。谁要是想享福，就趁早给我滚蛋 。”
班主任许老师一顿操作猛如虎，吓的不少人都屏息凝神。
覃歧听见旁边的同桌嘀咕了一句。
“又不是奥赛班……至于吗 。”
下一秒，凶神恶煞的许老师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当然了，咱们班不少学生都是会进入到奥赛班去备考的，老师希望接下来的学习旅途，能够互相配合，互相进步。”
“至于那些没有写完作业的，我也懒得查了，都自觉点出去站着，明天把两千字检讨交到我桌子上。”
于是，覃歧和一群灰头土脸熬夜奋战的同学们在走廊上站成一排，像是在饭馆迎宾。
一个上午，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络绎不绝，听到不少来自奥赛班的学生笑着跟朋友说自己班不检查作业时不少人都恨的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