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秀尽来了个新老师，兼任学生的心理辅导员，任期半年。
上面的意图显而易见，但也料定了学生逆来顺受的的心理，鸭志田长期以来的对学生们压迫就此草草勾销。
腐烂到根部的东西想要彻底拔除，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能盗取人心的怪盗……
天真到像是学生的手笔。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他放下笔，舒展因久坐办公而僵硬的脖颈。
“请进。”
进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小迷糊的男人，笨重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下是一双温顺的眉眼，下颌蓄有浅浅的胡须，微卷的栗发看上去蓬松而柔软，像是在头上顶了一团轻盈的云朵。
“你好，丸喜老师，校长已经和我说过了。”
东山从办公椅上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对上男人的视线，眼中罕见的没有紧张和不安。
在注意到他下半身随意的穿搭后，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向新来的心理辅导员伸手。
“姑且介绍一下吧，东山，2-d的化学老师，没课的时候会在这里充当保健室老师。”
“啊哈哈，那还请您多多指教了，东山老师。”
男人从善如流地回握住他的手，和东山因长时间持笔而冰冷的指尖相比，他的手很温暖。
但东山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他将人领到沙发上坐下，端上一杯冲泡好的红茶。
“……请小心脚下，瓷砖地板穿拖鞋很容易打滑。”
闻言，干坐着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尴尬，裸露的脚趾瑟缩了一下。
“啊，抱歉，我不是在指责你的着装，”意识到男子的窘迫，他将茶杯放在桌上，接着补充道，“事实上，拖鞋是符合学校教职人员着装要求的。”
“嗯……嗯。”
怎么感觉更不安了。
“你的办公桌主任前几天就派人搬过来了，”东山轻咳一声，示意他看向原先办公桌对面的那套崭新的桌椅，地面上有桌子被挪动过的痕迹，这让医务室本就有限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丸喜老师你平时在这里办公就好。累了也可以在病床空闲的情况下使用床位，就在帘子后面。”
“不用，我在沙发上休息就好……”
“哦，沙发也是新搬来的，好像是为了给学生做心理咨询用的？”
丸喜没有回话，而是盯着端着的红茶，眼镜氤氲着雾气，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聊天，时间一长气氛不免变得尴尬。
“…咳咳，明天，校长会让你在下午的全校集会上台讲话。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东山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随手搭在沙发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在大衣的口袋里摸索了一番。
他走到眼镜男子面前，示意他伸出手，将一串钥匙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医务室的钥匙，关门就麻烦你了，”东山思索了一会，接着说道，“啊，如果弄丢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好的……”
“……不好意思，东山老师，还请你稍等一下！”在他打算离开的期间，丸喜看表情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某些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从猛地沙发上起身，叫住了他。
东山放下搭在门上的手：“还有一点，按年龄我是后辈，叫我东山就好。”
“嗯，那个……东山，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要征询你的意见……”
“——你对心理咨询感兴趣吗?”
为什么，我会从他发光的眼镜看出他好像相当期待啊。
东山邵彦神情木然。
“……”
“完全没有。”
“咦！？”他表现地相当惊讶，险些站不稳。
“话说，这是你的工作吧。”
“——啊啊啊抱歉！我不是要让你学习心理学的意思！”丸喜一脸窘迫地摆手，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带着希冀，
“我是想既然作为心理咨询师，不仅仅是学生，老师们的心理问题也是可以找我咨询的哦！实话说，我还有个一直以来的研究……
啊对了，听其他老师说东山你很喜欢吃甜食对吧，我之后会准备很多糖果……之类的……？”
“停止。我懂你意思了。”东山漠然的黑眸里看不出情感，他叹了口气，毫不忌讳地将脸上的单边眼罩摘下，露出占满了左半张脸的骇人伤痕。
“丸喜老师，你是不是因为这张脸，就认为我有心理上的问题？”
虽然语调低沉，但他并没有在因为这件事而生气，擅长心理学的男人应该也能看出这一点。
他对此相当习以为常了。
2
最近几天，也就是那场说不上完美的全校集会之后，在学生的流言风语中，东山听闻那位新上任的心理咨询师正活跃于同学之中，相当热情地推销着他的咨询业务。
看样子，我是不是误会他了。
看着丸喜为了抗拒的学生们发愁到在医务室打转的身影，东山不禁扪心自问，说不定他就是这种粗线条的老好人吧，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糖果。
毕竟，在他结束咨询打开门时，脸上那为他人的放松而喜悦的表情，任谁都能看出来是完全出自内心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会有人鞠躬脑门撞到话筒上啊……
“啊！快请进，我等你好久了雨宫同学！”
在东山探究的视线下，丸喜雀跃着打开门，喜形于表。
“好的。”刚进门的黑发转校生冷不丁看向自己，“东山老师好。”
“……需要我暂时离开吗。”他拿起桌上的教案。
“一般情况下是需要的，但是雨宫同学这次来主要是有其他事情——”
“是的，我和丸喜老师有交易，所以老师您待在这里也没问题的。”当事人适时开口。
——他想也是，这名叫雨宫莲的转校生大抵是没有什么做咨询的必要的。
和自己一样，他看上去不在意他人揣测的目光，即使被人认定为问题少年，也毫不在意，认真地学习着每一门课程。
倒不如说，他那我行我素的性格时不时还会让自己暗自恼火不已。
之前经常装病跑过来休息就算了，自己也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班上的坂本龙司好上了，两个人天天勾肩搭背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大事业。
“对了，雨宫同学你要吃糖吗，我新准备了一些……”
“这就是你们说的交易？”
“不是。不要。”雨宫莲斩金截铁地摇头。
“哈哈这样啊……也是，被刚认识没几天的大叔追着给糖，心里会感觉很奇怪吧……”
男人讪笑着，但东山似乎能看到他缓缓耸拉下来的尾巴。
这家伙，一直在学生面前表现得这么被动吗。东山有些心累，感觉就在丸喜来了之后，他连叹气的次数都显而易见地增多了。
待二人在沙发上坐定，东山默默地将一杯泡好的红茶端给雨宫，丸喜则是被塞了一盒经常看他喝的苹果果汁。
无视了丸喜慢慢湿润的双眼，东山二话不说便朝他摊开一只手，
“……？”丸喜歪了歪脑袋，没有理解他的动机，试探性的抬起那盒果汁。
“我要的是糖，你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对吧。”东山不肯再施舍他哪怕一个眼神，“毕竟我的工资也很有限，所以——公平交换。”
3
在逐渐和班级里的学生们打成一片后，丸喜拓人他似乎开始暗中打听起医务室的那位看不透的同僚。
“啊啦，东山老师一直都是那种生人勿近的态度啦，搞得人毛毛的……科学怪人的感觉……课也好难……”
“老师你听我说啊，那个人的眼罩底下超级不妙的！”
“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来秀尽打两份工拿一份工钱吧……校长当时因为这件事高兴了好久来着。”
“确实耶，听说之前是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着，感觉老师你没法比啊……”
“这无所谓吧，之前再怎么人中龙凤，现在不也是老老实实的在学校任职——
所以丸喜老师你也别因为这个自卑啊，老师你人特别好，大家都是更喜欢你的，真的！”
“啊哈哈……是吗……”
-
——说的什么屁话。
他看起来可比我认真负责多了，他还有认知诃学的研究。
怎么看都比我在这里唯唯诺诺地混吃等死强。
东山邵彦没有任何偷听者的自觉，对学生对自己的贬低不置可否，反倒鄙视起小屁孩们对丸喜的有眼不识泰山。
见不远处的学生们越讲越起劲，他从倚靠的转角站起身，舒展着有些发麻的腿，晃晃悠悠地向医务室走去，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丸喜同时放松的呼吸。
4
“丸喜老师，”
“你拿几份薪水。”
“东山你指的…是学校的工资吗？”
“唔，虽然工资也不高，但应该是合起来的一份？”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