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半月，修仙大会的各项准备工作似乎都成型了，需要江芷若充门面的时候多了起来，虽然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主要还是让她在这里面走走看看，同一些提前到来的人打个照面。江掌门很忙，不能见每一个人，江芷若对比起来就挺闲了，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总归代表了重视。她无可无不可，在课间与他们点头致意当吉祥物去了。

    甘语也挺忙的，在这段时间里拿着江芷若对于各个门派负责人的评价，分别想着办法招呼这些人并试图让所有人都得到满意又省钱的招待。期间颇受了一点暗中的委屈，每受一次委屈，她便惊奇地发现一次江芷若居然不是这批门派人中令人讨厌的那波。甚至不是学宫中，本该是自己同盟的人中令人讨厌的那波。

    甘语自然没把这个发现告诉她舍友。江芷若若是知道了这个发现，也不会感到多受宠若惊，只会在心里道“这是因为你我此刻没有站在对立面上，如果站上了，我应该也会很难缠”，并且不把这种腹诽说出来，而只是点头说两声“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之类的。

    修仙之人寿命颇长，这种寿命颇长也体现在他们做事没那么迅速上。凡人两三个月筹办完成的东西，他们能拖上两三年。学宫作为一个松散的散修联盟，如无意外，自然会拖得比两三年更长；幸而江掌门愿意帮忙，又有不能被大门派看轻的激励，稷下学宫这才速度拔高了许多，勉强在三四个月里把框架搭出来了。

    江芷若看着紧急造出来的那些落脚之处，看着到处的阵法防御，看着四处的守卫，觉得这倒是做得还行，有了点能够欢迎天下英杰的意思了。甘语在这段时间累得目光无神，每天练琴的时间都缩到了只有两个时辰不到，拨弦的声音听起来也发虚，没了之前那种力透指尖的感觉。

    江芷若咋舌，难得说了点心里话：“组织一个门派果然不是轻松的事情。”

    “啊、啊。是呀。”

    “你们还在争这个。”

    “大小姐。不是谁生来就有个门派能继承的。”

    “继承了我就很难飞升了。历年来的飞升例子里，掌门飞升的近乎于无，长老、特别是虚职长老飞升的才多。那种什么事都不干的，只是占了个名头的。”

    “继承还是飞升，这是你才有资格选择的东西。”甘语拨着弦道，“大部分人无论是继承门派，还是追求飞升，都是不可望而不可即的。都是虚幻。”

    “这倒是。相比起来，继承学宫对你来说倒是有那么一分可能性。考虑到一共有四个看好的继承人，你的可能性占二分半，考虑到看好你的是宫主，再上升半分，三分继承的可能性。”江芷若说，“还是很低。你确认你想争这个？”

    甘语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话。江芷若也不急，烧着灵碳煮茶，又在烤网上放下几个灵果子，听它们哔啵哔啵地烤出声音。

    “不必争一切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甘语突然问，“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了你面前，其他人都对你恭敬有加，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

    “啊——我不知道耶。没什么感觉。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自然到了不会去想。”

    甘语斜眼瞥她。江芷若试图再说点什么出来。

    “就和……你能引气入体，而没灵根的人无法引气入体一样。”江芷若说，“灵气在周身游动是自然就做到的事，自然到了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做不到。你固然知道这是因为有无灵根的区别，但还是理解不了没有灵根是什么感受。我不理解需要争夺是什么感受。我唯一在争的就是天道，与天争命——但现在也没有到无法突破的瓶颈，所以还是没有真的在争。我不知道‘不必争’是什么感觉，因为……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难得说了点实话，看在面前人勉强能和自己平齐的份上。甘语没怎么说话，但心中还是叹息了几下，拨弄琴弦的声调减了几分怨念，多了几分无常。

    “再往下走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会变成像你们这样的上等人吗？”甘语自言自语道，“我早就忘记了我的凡人日子是什么样的，我也快要忘记我的第一个师尊袖口的花纹了。接下来我会忘记什么？总算有了容身之所，总算有了一个很像‘家’的地方的喜悦吗？这个‘家’在我眼中真是慢慢变了样子了。”

    “因为你在一直向上。一直向上总会抛下很多东西的。”江芷若轻声道。

    “抛下太多了。”甘语苦笑。

    而且抛下这么多之后，仍然和生来就有的人有如此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