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听池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四岁的生日宴上。
少时气性大,所以生日宴毁了。
一别六年,再次见面是在我二十一岁生日宴上。时间过得飞快,我却依旧没什么长进,所以生日宴又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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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很巧,出国留学四年,回来的时间正好能让我把欢迎仪式和生日宴一锅端了。
我不是很喜欢热闹,但常年驻扎国外,回来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下的。
看到宋听池的时候我正为了应酬喝酒喝的头脑发胀,躲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来了。
一头波浪长发柔顺的垂在我眼前,我穿着张扬的红色礼服,一手撑着脑门烦躁的摇着红酒杯。
头是低着的,等抬起来的时候就愣住了。
时间静止了几瞬。
其实六年不见,我已经全然不知道宋听池现在的模样了,却就是能凭借一个眼神断定。
这就是她。
我并不意外在今天会见到宋听池,但不是在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后花园。
我所设想的场景是我在应酬时宋听池捏着红酒杯上前,不管是心里怀着要给我下马威的想法还是什么,挑衅一笑,然后气氛剑拔弩张。
所以当现实平静又安详的时候我其实有那么几分不适应。
不过这不重要。
在断定是她后我瞬间挺直了脊背,眯着眼打量了过去。
黑色长裙与那直顺无比的长发包裹了她。
她的表情是冷漠的,只有在看到我的那一瞬表现出了怔楞。
虽然有些丢人,但其实我也看呆了两秒。
因为眼前这个人和我印象里那个表面软糯无能又会被后阴人的小女孩大不相同。
她眉峰凛冽,薄唇紧抿,再没有从前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孩的影子了。
……长开了啊。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摇了摇头,就在这个空档,宋听池说话了。
“姐姐,你瘦了。”
?
??
我不可思议的回看她,以为六年不见的第一句话能是什么。
装了好几年了还没装够?
这会在这装什么孙子呢。
“我就是瘦成电线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鄙夷又厌烦的看了过去,语气里尽是嫌弃:
“还有,谁是你姐姐?”
谁是你姐姐?
恶心。
宋听池听着我的话皱了一下眉。
“你永远都是我的,”她顿了顿,咬下什么,“姐姐。”
我乐了,一下让她给气笑了:“你和我攀的着吗,不够恶心人的。”
说着说着我突然顿了一下,又不反驳了,倏地一笑:“好,姐姐就姐姐。”
“知道你姐姐我回来是为的什么吗,为的就是让你和那个女人滚出宋家,听不听得明白?”
宋听池垂着眼,表情都没变一下,却给我抛了个重磅炸弹。
“她早就死了。”
她说的太过无情,一点情绪都不参杂,让我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她妈啊……!
我啪一下一拍椅子起身,高声反问:“你说什么?!!”
宋听池看了我一眼,还真就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妈早就死了。”
我眼睛瞪大,眉头皱成一团。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兀,让我很难消化。
“你说什么屁话呢,我还说你早就死了呢,你怎么还站我跟前,诈尸了怎么的?”
“三年前,急性脑出血。”宋听池语气依旧不冷不淡,“你说过,不要打扰你。”
我眼睛依旧溜圆,随着这话回忆起什么。
好像,在很久之前,我确实说过一句话。
“从此以后,关于那个女人和宋听池的消息,我一概不想知道!”
宋听池的话让我信了。一时间我有点不知道作何感想。
这消息对我来说实在让人惊愕,计划的那么多都……
蓦地,我一个起身,就要扬宋听池一脸红酒:“没事,你妈没了不还有你——!!!”
扬起的胳膊在半空中一下子被宋听池拦截,胳膊被紧紧攥着,我一个吃痛,红酒杯就掉到地下碎了一地,连带杯中的红酒一起还不等撒人脸上就半路夭折了。
宋听池像是早有准备,指骨强有力的攥着我的胳膊,几次挣动都没能挣开:“姐姐,这不是开水。”
——我的心猛缩了一下。
来之前我好像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要耐得住性子,不要和宋听池发生直白的正面冲突。
可真对峙上了我才发现,还是忍不住。
怒火腾一下被激起,借着酒劲越烧越旺。
我另一只手往后面的圆桌上一摸索,摸索了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也不想就卯足了劲冲着宋听池脑袋砸了过去。
哐啷!!!
“我管你是什么水!!!”
随着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与我带有怒气的吼声,还有一道响彻云霄的尖叫。
“啊——!!!!杀人了!!!”
耳边嘈杂声响起,没一会就见一波一波人涌了出来。
那群不久前还冲我笑脸相对的人纷纷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些烦闷,这才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宋听池身上。
宋听池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她眼旁,蕴着一抹惊心的红。
我迟疑了一秒,回想起方才那人尖叫的内容——杀人了。
视线落到方才被我砸过的地方,我手随之抖了一下。
宋听池额角,正有一汩汩狰狞的鲜血往下流着。
血液坠在她脸上,让那张皙白的面容平添的一份妖异。
我低头,看见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以及我手中还握着半截的玻璃把手。
那是一个盛水的容器,分量不小,砸下去够人受的。
大拇指在食指上按压了一下,我回视宋听池盯着我的漆黑瞳仁,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没控制住脾气。
一瞬间我心里闪过万千思绪。
却唯独没有后悔。
看着她被我开瓢,我心底是快意的,只是人这么多,怕是有些不太妙。
果然,没一会,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划开人群冲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重重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脸被打的向旁边一歪,火辣辣的疼痛蔓延了上来。
刚才宋听池大概比我现在还疼吧……不,远不如我疼!
我平静的看着站在我面前手指着我气的发抖的中年男人,咬牙切齿:“……畜生!”
我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眼神轻蔑,引的她更加愤怒了,扬起手就再要给我一巴掌。
我站的更加直挺,闭上眼就要由着他打。
或许我今天又被宋听池算计了,是我太蠢。
宋听池惯会用这些不入流的计量。
原以为她容貌变了,心也会跟着改变,也就不屑用这些置自己于弱者,博得别人同情的下贱手段了。
……果然,下贱的人永远下贱。
我技不如人,昂着脸等着那一巴掌落下。
然而一秒过去了,两秒、三秒,除了周遭的吸气声,再没有其他。
我眼皮抖了抖,睁开眼。
入眼是宋听池挡在我前面,如接住我的胳膊一样桎梏着面前人扬起的手腕。
“我没事,爸爸。”
接着,他就像被宋听池软化了一样,不争气又怜惜的看着她:“你啊你啊!”
那场面简直好生让人感动。
我嗤笑一声,径直从两人身旁掠过:“既然您不打,那我就先走了。”
我脚下生风,没一会就走出两步。
然后就被人拽住了。
不用猜我也知道,那人是宋听池。
现在拽住我怕是又打算利用现在的情况装可怜卖一波惨了。
我不耐烦的转回身,就对上宋听池那双凌厉冷然的双眸。
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喜怒,却让人无端心悸。
意识到被宋听池吓到了后我心底涌起一股恼怒。
或者说,恼羞成怒。
完全不想再听宋听池想说什么了,我手腕用力一甩,甩开她攥着我的手,脱离人群。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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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听池住院了,那天她站的和人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不想伤的却不算轻。
轻微脑震荡。
我有些佩服自己的手劲。
本来一下给她砸出个轻微脑震荡来我该是很爽的。
奈何事情没那么简单,宋听池也不会让我自己乐的自在。
周六,我正在收拾着属于我的那间六年不住的屋子,宋远深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手头的动作顿了顿,歪头去看走进来的男人。
“谁让你进来的?”
宋远深呼吸一重,还不等说话我就又刺道:“这套房子好像是我妈留给我的,你霸着房子不给我,还让情妇的女儿住进来,究竟还要不要脸?”
他和鼓风机一样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而后直接岔开了话题:“去给你妹妹道歉。”
我笑出了声:“道歉,拿什么让我道歉?”
“你就不怕我再给她一下子?”
宋远深看我,这会出奇的好脾气:“除非你不想拿到公司的股份了。”
我脸色瞬间变了。
宋家的家业,其实是我妈手底下的。
宋远深骗了她的财产,又把她逼死,带情妇入住,一切都恶心至极。
但那间公司会到我手里。
高层大多受恩于我妈,知晓我们家中的事,如果最后落入一个情妇女儿的手里,他们也不会同意。
我没想到宋远深竟然敢拿这个威胁我。
我怒极反笑:“你敢!”
“现在还在我手里,你就该知道,再不满也是我说了算。”他向我施压,不覆看着宋听池时的怜爱。
“……”我笑着点点头,眼中阴鸷闪过,却不得不妥协,“下午我会去看她。”
“现在,滚出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