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乡

    当战火悄然烧上这片土地时,江南的苏乡仍无知无觉。吴侬软语,轻街慢巷,听雨观花,饮酒品茶。

    苏乡素有着“富贵地,温柔乡”的说法。

    所谓“富贵地”,主要是因着三户苏乡的富贵人家。从仕的苏家,从商的郁家,还有个旧日里封诰传下来的柳家。

    近些年头,这三家虽是没落了些,但底蕴仍在,也依旧日足以代表苏乡的贵族阶层。

    而这“温柔乡”,便有两层意思了。一是那苏乡里烟花巷的姑娘们,个个能歌善舞,心思玲珑,是别处领略不到的风情,最是叫人流连忘返。

    二,则是这三户人家的四位小姐。

    苏家的小小姐,苏澄月,年十有五,是庶出的小姐。她生母是苏家的三姨太,早十年就是那烟柳巷里最漂亮的姑娘。一张脸孔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可惜了那出身就当不了苏氏的太太,连累着澄月也成了庶出的小姐。

    柳家的柳洗玉,柳浮珠两个,是比亲姊妹还亲的同胞姊妹。年十有六,容色娇妍,两姐妹形影不离,受了她们留洋的小叔影响,性格开朗,卷发短裙,读书学识,时不时上街也没有什么“闺中女子需掩面容”的想法。如今,洗玉喜欢上了一间学堂的教书先生,说是思想相合,而浮珠则整日闹着她父亲,说要与小叔的一个洋人朋友去海外成家。

    最后,则是郁家的小姐,郁晔,年十有四。

    郁晔与苏澄月、柳洗玉她们不同,郁晔在郁家的地位远重于一位小姐,她郁晔是郁家唯一的子嗣。她是郁家唯一的指望。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

    郁晔的父亲具体是什么出身并不确定,貌似是个拿了些钱财被赶出家门的纨绔子弟,不知怎么从了商,当初洋文化初入华,逮着这个机会赚了一笔,靠着副好相貌娶了个洋小姐,奔着苏乡“温柔乡”的名头在苏乡落了脚,便不走了。凭着他夫人的关系,与海外生意不断,身家渐长,到头竟成了苏乡排得上号的人家。

    他的财运着实叫人羡艳,但是在香火方面又着实福薄了些。

    他是个花心的,姨太太一房一房抬进门,从来是不断的。可是他这些年来从这些女人们身边来去,也只得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

    这个女儿,就是郁晔。

    其实郁晔小时候,也是当作小姐养大的,但她渐长到十岁时,她父亲到底是妥协了,开始着手教郁晔掌家从商的事务,如果碰到什么城内的生意,便带着她一并学着了。

    郁晔幼时并不讨她父亲欢喜,一是因为她的女儿身,二则是因为她的相貌了。郁晔生母是正房大太太,也就是那个洋小姐。那个洋小姐一副典型海外样貌,金发碧眼,郁晔却与父母都无相似之处。她长了一副标准的古典美人相,却是银发蓝眸,精致,但又怪异。

    如若不是实在子嗣缘淡,她父亲是绝不会叫她掌家的,不过连她父亲都不得不承认郁晔早慧,在她还被当作小姐教养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样样不差的,后来被他带在身边教养,虽是女儿身,一点不比什么柳家苏家的公子差,除了是个女儿家。

    可惜是个女儿家。

    苏乡的百姓都知道这四位小姐,但要说最熟悉,最喜欢的还是这位时常跟着父亲来市上学做生意的郁家郁晔小姐。

    一个原因自然是美人赏心悦目谁不喜欢,另一个原因则是较她父亲那在钱场里打了十几年滚无奸不商的样子来看,这位郁小姐可良善多了。会心疼穷人家,看不得别人吃苦,哪有半分商人样子。

    不过近几日,都不见郁小姐来市上了,也不知从谁人那里听来:郁家啊,出大事了!

    郁家家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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