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家主死了。
死于一场早有预谋的暗杀。
当门口守夜的家仆清晨推开房门,他先是闻见满屋的血腥味,看见家主好像如同往常一样仰躺在床上,但是房中一片混乱,各种箱匣被翻出来,东西倒在地上,多是些衣帛之类,像玉石一类倒在地上会激起声响的物什,反倒小心堆在书案上。
走近床塌边,他看见家主双目圆睁,微微张嘴,嘴角全是溢出了的干涸血迹,喉咙被割开了大半,被褥上也被血色完全浸透了,场面可怖。
那家仆被吓得栽倒在地,半响,才连滚带爬地逃到门外,随手抓住一个经过的侍从,急急喝道:“去请夫人…不!请小姐来!快!快!!!”
郁晔来了。她一进房里就被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血腥气呛得干呕了几声。远远扫了一眼床榻,入目所见皆是一片血色,眼泪略略涌上眼眶。她却来不及哭泣,只能低声吩咐着下人:“暂时不用请母亲……姨娘们那里也先瞒着,我现在应当是没空安置她们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查看那些被翻找过的柜架,尝试寻找些线索,“你去请件作来看看……报案?不用了,这年头没人管的……嗯?对,先……”她停顿了下,似乎觉得有违孝道,纠结了半响,才轻声说到,“先密不发丧。”
她小心地一件件点过每一件被翻出来的物件,整理着思绪。
这个人来杀了父亲后明显还在找寻着什么,可是真金白银的元子,价值连城的玉石古董都一件未少,那此人既非寻仇又不像求财的惯犯,那他找的是什么?
郁家最重要的是什么?她凝眉思索,突然明白了。她冲向书案,打开暗格里的抽屉,空的。
那里本来放着两沓纸,商契和账券。商契可以代表商铺的最终归属权,但需账券铺证,账券分上下两式,上式在父亲这里,而下式在她那里。如果那人想要使用那些商契,一定会再来。
她这样想着,站起身转头想说些什么。
一颗子弹擦过了她的耳廓。
她先是呆住了,直到第二声枪响。来不及躲了。恐惧携取了她的心神,她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她等待着死亡。
然而,熟悉的香水味和耀眼的金发挡在了她面前。金发的主人转头看向她,翡翠般的眼眸里盛满的恐惧证明她也并非全然不畏惧死亡。
她大概想要说些什么吧,但是她什么都来不及说了。
郁晔只能看见血色在她仿佛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极盛面容上炸开。她倒了下去。
郁晔觉得那一瞬被无限拉长了,仿佛过了很久,她发出一声极短促的绝望哀泣,提起那象征小姐身份的繁复裙摆逃向外头。
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请母亲!明明没有!
她绝望地不知方向地奔跑,脚下薄底带跟的鞋带给她很大的负担,从小娇养的身子更是拖累。她越跑越慢,口中漫上浓烈的血腥味。
她真的跑不动了,眼前一阵一阵发着黑。她狼狈地穿过一扇廊门向左转去,抬头却看见前方是封死的回墙。她惨然失色,想转身却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她摇晃着刚刚起身,一颗子弹穿过了她左侧腰腹。
她又一次倒了下去。她眼前变得更加模糊不清,黑暗里漂浮着令人眩晕的光点。她纤长苍白的手指虚搭在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上,很痛,又好像毫无知觉。
她大概快死了。意识愈来愈沉。
她最后的视野里,出现了洁白的羽翼,仿若晨晞。
美好的幻觉呢,她想着,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