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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忧结

    传闻明铖上神在不离洲种下一株神木,以洲中灵气供养,又建仙殿于木前,常伴其左右,甚是在意。不久上神云游修行,托仙友照料,待归来时,已是花开满树,似覆上瑞雪,无意落上微微朱红,沐于初日光下。

    据说那日上神云游归来,尚停在不离洲的渡口,就见远方云雾缭绕处,有一抹朱红落雪,祥云笼日,承天地恩泽。上神心中欢喜,御剑离舟,到时才知是当年神木已长成参天大树。因其神力可解愁忧,上神便为木赐名“落忧”,又设玉牌置于仙殿,言缘者可写下心中期愿于牌,挂在落忧树上,为“落忧结”,玉落则愿灵。

    虽是传言,却仍有不少闻者相信,来不离洲求愿的人络绎不绝。

    毕竟,人各有愿。然而这玉牌只寻有缘者,由殿中仙使引至才可落愿,旁人也只能无功而返或是停留半刻,一睹落忧风姿。

    明铖上神走后,为护落忧树,帝君便派泠裳等十二位上仙轮月值守,以防心怀不轨之人伤害神木。恰逢神历三月,落忧花开满树,由泠裳上仙照看。

    上仙依令巡视,独自绕着不离洲走了三回,未发现异样,才徐步至落忧树下,独自赏花。

    落忧树枝叶繁茂,盘虬卧龙,将日辉尽数藏入繁叶。每一朵白花皆染上云霞的嫣红,宛若娇羞的小姑娘躲在云雾中,脸上泛起微微红晕,远远看去却像是无意中在玉上落下几点朱笔。花上覆有残露,任光点点散落,晶莹剔透,竟若灿烂星辰。

    “落忧树的确不失花树美誉,由着红绳系玉牌藏于花间,不失一片美景。”泠裳倚树自言,眼中藏有几分笑意,他抬手轻弄花上残留的朝露,远远望去便像白光中闯入一抹青色。

    清风徐过,无意惊扰树梢鸟雀,引得落花纷纷,与朝阳残光交错,随风而去。不离洲的访客来往匆匆,如今人迹寥寥无几,只余落忧树前单薄的青影。

    “美景再好,只一人欣赏却是不足,罢了,又何处寻友人共赏。”

    言罢,他垂下眼帘,原本不多的笑意更浅几分,只剩下无奈惋惜。

    正欲闭眼,余光中却瞥见一道白影朝自己走来,仅是随意一瞥,就是惊鸿难忘。来人生得一副矜贵像,相貌极为出挑,青丝随风影于残光,一袭白衣在树前甚是惹眼,若在凡间,也是位金枝玉叶娇养的贵公子。

    公子手提三壶玉醑,嘴角微扬,勾起一抹笑意,他向泠裳眨眨眼,欢喜道:“泠裳。”

    泠裳看清来人后,眼中略显惊讶:“兰桉?刚出关不到云药府找药仙,怎么来这了?”

    “怎能不来,你我不是约好待我出关后一同品酒。”凌兰桉将手中玉醑随意搁在树前的石上,快步走到泠裳身侧,笑着拉他坐下。

    “这酒在望山临放了许久,总算是能陪你喝上几杯了,先尝这壶我酿的,闻着酒香就知与宣琼的‘一玉贪’相差不大。”凌兰桉从锦囊里取出两个玉杯,将一壶玉醑缓缓倒进杯中,一杯递给泠裳,另一杯自己先饮下。

    泠裳无奈笑笑,饮下杯中美酒,和着清风暖意,心中多了几分欢喜:“好酒,不愧是祇玦亲酿……你的伤势如何了?”

    凌兰桉摆手,又为自己续了一杯:“嗯,已无大碍,只是神力受损,只恢复七成,修炼几日便好了。”

    “那便好,若不是我那时身处拾烬城不知你在殇海碰上桑婪,又与他打了一场,否则你也不至于伤得如此严重。”

    “无妨,本也是意料之外……且不说这些,今日我可带了全天下至好的玉醑。”

    言罢,凌兰桉笑着从身侧取出一壶浅蓝色的酒壶,在泠裳眼前晃了晃,才肯倒上一杯,满眼期待。

    泠裳不疑他,举杯便饮,却觉酒香醉人,入口绵软,口感醇和,宛若置身花海,听一曲清音,令人愉悦。

    “这酒好啊,说说看哪来的?”

    “师尊的玉醑自是佳品。”

    泠裳微愣,忽然觉得杯中美酒不好,有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我知你心善,但……殇海的鱼,也不至于饿成这种地步。”

    “啊……什么?”

    “你我真的不必上赶着去给他们加餐。”

    凌兰桉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忍着笑宽慰道:“放心,这酒师尊送来的,你我喝了无妨,不至于丢殇海喂鱼。”

    泠裳看他许久,终是微微点头,却见对方腰间少了某物,又想起他来时只提了酒,突然在醉意里找回一丝清醒。

    “……兰桉,怎么不见祇玦玉和妄欢剑?”

    按理说都应该随身携带的啊。泠裳心中不解,忽然又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凌兰桉微愣,想了许久才道:“祇玦玉在与桑婪打斗时碎作两片不慎落到凡间………妄欢剑在玉掉的那一瞬……掉进了殇海。”

    泠裳:“……”

    很好,泠裳仅有的醉意在好友的一番话里彻底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凌兰桉,试图在对方脸上看出玩笑意思,告诉他这是假的。

    好友没有辜负他的脸色,无奈地饮下酒,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泠裳终是别过眼去,痛饮一杯酒,眼底尽是无奈。

    “你……是真不怕帝君把你丢殇海里去喂鱼啊……妄欢剑可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剑……”

    那可是帝君为你亲铸的佩剑,落进殇海怕也是难寻。

    转来转去,喂鱼论还是落到他这了。

    凌兰桉闻言一怔,一想自家师尊高坐殿堂,一顿训斥,恨不得将自己丢进殇海的愠怒便觉周遭寒意入骨。

    “祇玦玉我原先便打算下凡寻它,至于剑……我寻玉回来再找,毕竟在殇海里的剑召唤不来。”他饮下杯中剩余的酒,又是醉在清风里。

    可叹公子本以为清风藏起醉意,意识却逐渐模糊,甚至只瞧见一片朦胧的白色,已是醉得不轻。

    他左手执酒,银袖扫过寒意半许,衬在日前,沐过清风日辉,右手随意放下,袖上不慎沾染残露,浸湿一处,又不知何时从锦囊里取出一面面具。

    那是他在凡间常戴的面具。

    他拎着镂着海棠花纹的银丝花面具,看了许久,任那挂在上边的铃铛随意摇动,日下花间,便停着位醉酒的公子。

    “嗯……下凡便寻玉……寻玉。”

    凌兰桉有些困倦,就倚在树上打算闭目休息,正要合眼,却瞥见一块与众不同的玉牌。洁白的玉上染着淡淡嫣红,一行字苍劲有力,锋如竹兰。

    ——希君平安无虞,岁岁无忧。

    凌兰桉微愣,这个字迹他似乎见过,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但往事遥远不可追,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泠裳,原来还有为他人祈愿的玉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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